郑存英醒来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已经陆陆续续醒了, 这是一个半封闭的空间,窗很高,宇宙星河的光芒散漫黯淡的投了一些下来, 顶上有一个通风口,用来检测和调节空气成分。
“草。”郑存英敲了敲还在隐隐作痛的头:“这怎么回事,我们是在我们的飞船上吗。”
闵阳看了他一眼:“我刚才检查过了, 角落里有我们飞船的标记, 应该是。”
“那这怎么回事?把我们关起来了?草这可是给对手用的封闭室。”郑存英简直要炸了,站起身走到门边重重的敲门,金属门在他手底下砸出一阵闷响:“开门,丁俊北!丁俊北你这个混蛋!”
想到最后拿一枪是被丁俊北截断的, 他更是没好气,转身看向闵阳:“你还记得我们看见的那个虫族吗,他妈的丁俊北和那个虫族是一伙的,我意识消失之前亲眼看见了, 他俩还他妈的聊上了你知不知道!”
闵阳没有郑存英这么不过脑子,目光有一瞬怀疑的看着他:“但是我们现在都没事。”
“这他妈叫没事?这都把我们关起来了,待会打个蝴蝶结把咱送给虫族当肥料了你信不信。”
“虫族不需要肥料。”闵阳的态度冷淡,他心里对这件事有很大的疑虑, 他们看见了一个长得像指挥长的虫族强者, 对方拥有碾压他们的实力, 但却只是让他们陷入昏迷, 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
他醒来的时候检查过自己的身体情况,确认自己除了疼痛各方面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而按郑存英的说法,最后时刻丁俊北阻止了他对虫族的攻击, 且和虫族似乎关系熟络, 而他们最后都回到了飞船上, 连陛下也没有出任何的问题,外面看守的人不允许和他们交谈,中途只是告诉了他,陛下正在治疗中。
他心里有一个可怕的猜测,但事关指挥长,不管如何他都不能在事情不清晰之间给指挥长找上麻烦,对郑存英的抱怨也不予理会。
郑存英生了会气,发现闵阳说话不冷不淡的,想要和别人抱怨这件事,发现但凡是指挥部那个破地方出来人,都一副不冷不淡的态度,对这件事也不愿意多提,倒是和他多年作战的兄弟愿意和他聊几句,但也点到为止。
郑存英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他们就怕那个虫族万一真的是指挥长呢?可这种荒唐的事怎么可能存在。
全部人醒来之后,没多久门便从外面被打开了,走廊明亮的灯光从外面照了进来,一道高大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郑存英蹭的站了起来:“丁俊北!”
丁俊北却只是扫了他一眼,冷喝道:“纪律。”
郑存英咬了咬牙,把话咽了回去,整齐划一的站列成队,向丁俊北做了简单的汇报。
郑存英心想这些事你是最清楚的,还假模假样的问什么,但纪律当前,这不是他开口的时候。
丁俊北和他们当初是一样跟着陛下出来的,他们很多年都不见高低,也从没讲过规矩纪律,但自从陛下当了上将之后,丁俊北就被提拔得很快,都是世家出身,能力都不弱,他升得特别快都说是因为有脑子。
郑存英不吃这一套,但官大一级压死人,纪律总是要守的。
丁俊北看见他表面老实了,但那个眼神明显还是谁都不服,开始认真的道:“把你们全部集中在这里,是因为你们涉及了一个机密,我要你们以性命和荣耀起誓,走出这个房间之后,往后一句也不再提起。”
众人都在看着他,丁俊北看着站在身前的人,指挥部的人全部应声,将手放在了胸前,不愧是沈宴亲自带出来的,他们虽然还没明确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足够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些东西。
反倒是那几个刺头,还对被打晕关起来这件事耿耿于怀的模样,只淡淡的说:“只要不违背军人的天职,我们当然会遵守。”
丁俊北扫了他们一眼,也不管他们到底想怎么样,酝酿了一会才开口:“那个虫族,是沈指挥长。”
众人虽然已经隐约感受到了什么,但真的听见这个消息的一瞬还是难掩震撼,惊讶得有些语无伦次:“怎么会是指挥长,他,他一直都是人类,他是上一代指挥长的孩子,他在帝都长大的啊。”
“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我也很震惊,西里亚为了掌控权利控制帝都,所进行的研究是罪孽深重的,他为了能控制住指挥长,让指挥长对他言听计从,甚至不惜让虫族寄生他,陛下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指挥长本来不会到这一步的,但……他眼睁睁的看着陛下在他面前受到了西里亚的袭击,他的情绪失控,甚至反过来操控了身体里的虫,导致了可怕的融合。”
丁俊北的声音越来越悲痛,西里亚的确在沈宴的身体里种了虫,这样说也完全是符合事实的,只是他适当的隐去了一些东西而已。
闵阳听得身体发颤,眼眶中已经涌出了一层薄泪,急切的问:“指挥长人呢,他现在在哪里?”
“他在修养,他十分强大,尽管短暂的进行了融合,但成为人类的意志力让他的虫族特征在慢慢退化,这段时间我们最好不要去打扰他。”
席归渊昏迷中紧紧握住了沈宴的手腕,直到现在还没松开手,沈宴自然只能一直陪在他身边。
指挥部的人受到的冲击不可谓不小,他们信赖跟随,愿意付出一切的人是虫族已经够让人震惊了,至少他们还能想一想在这个时候他们能为他们的指挥长再做点什么,但丁俊北说他在用意志力强行退化,留给他们的只有震撼了。
他们什么都为他做不了,只能祈祷,只能仰望。
丁俊北看了看他们的表情,他们当初能为了沈宴叛去双子星,在这种时刻更加不可能背叛沈宴:“你们先去隔壁房间休息吧,隔壁准备了一些药物可以放松精神缓解疼痛。”
他目光看向那几个刺头:“至于你们几个留下来,我有话对你们说。”
众人陆续离开了房间,直到门再次关上,丁俊北才看向郑存英:“你们想除了他是不是?”
郑存英沉默了一会:“他是虫族,他的身体已经被改变了,如果他退化不成功,如果他在帝星再次爆发了,谁来负这个责任?”
这些话太对了,对到无法反驳,也不该反驳,大义面前让丁俊北有些焦躁的走到他身前,压低了声音:“你杀了他让席归渊怎么活。”
郑存英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
丁俊北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陛下会负这个责任。”
“他活着,陪在陛下身边,他死,也只能死在陛下手上。”
这始终,只是沈宴和席归渊之间的事情。
郑存英想到席归渊这些年对沈宴的态度,沈宴是专属于他的过往,他几乎将沈宴安排进了自己生活的每个角落,他的确离开不了沈宴。
虽然他不理解,离了一个人难道还能死吗。
但他想象不到席归渊失去沈宴会变成什么样,良久之后点了点头:“好。”他将手抬起贴在了胸前。
“我宣誓。”
丁俊北将事情处理好之后去向沈宴汇报这件事,同时顺带给沈宴送餐。
他推着一个银白的小餐车走进房间,顺手摇了摇餐铃:“开饭了。”说完他看了一眼席归渊还紧抓着他手腕的手:“这样总归不方便,不然还是把他的手掰开吧。”
沈宴微微摇了摇头:“不用。”
虫化之后他变得更加喜静,动作的弧度也变得更小,但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也有一种随时会袭到面前来的威胁感。
丁俊北揭开保温罩,里面是切好的牛排和一些果蔬,五分熟的牛排中间是软嫩的粉红色,淡粉色的血红蛋白沾在盘底,这比沈宴平时习惯的熟度低,他握住叉子,叉住切成小块的牛肉一块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吞咽。
一盘牛肉很快被消灭干净了,放在一旁的蔬菜却一点都没动,丁俊北在一旁看着,漫不经心的问:“需不需要生肉。”
沈宴将银质餐叉放在瓷盘旁,抬眼看向他,眼神不善:“别试探我。”
丁俊北耸了耸肩,语气淡然却寸步不让:“指挥长,你现在是很危险的存在,我需要为这一战舰的人负责。”
沈宴闭上了双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守候在席归渊舱前。
丁俊北在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无论沈宴是个多么崇高伟大的人,他都必须时时刻刻的注视着,现在存在着的,是沈宴还是虫。
丁俊北知道他心里的不悦,呆了一会得出了今天的结论便推着餐车离开了。
门在身后关上,原本紧闭着的竖瞳忽然张开,沈宴看着席归渊的手腕,身体里的匮乏感极度强烈,让他觉得整个身体都是空荡的,需要进食来填满。
他不需要生肉。
他想要席归渊。
他想吃掉席归渊。
所谓病中昏迷的那十天的记忆在虫化那一瞬全都回到了脑海中,席归渊控制着他,用血饲养着他,他总是抱着他,问他许多问题。
“船舰的型号是多少?”
“启明星k9,这是我们的最新装备。”
“部件是一亿七千五百三十一万九千七百三十一。”
“我们第一次被授勋在帝都岷馆。”
“”执行的第一个任务是取得多米虫的精神结晶体。”
“你说多米虫长得像变异小龙虾。”
“给你做手术的时候我很紧张,但那我是第一次看见你成年之后的身体。”
“很漂亮,让我差点忘记了你是alpha。”
他平静的复述着这些过往,然后一遍遍的解开扣子,让少年攀上自己的脖颈,任由他噬咬自己的肩头脖颈,舔舐鲜血,目光冰冷的盯在自己身上。
然后指腹一点点为他擦去嘴角血痕,目光深深看进他的眼底:“如果以后你一直是这样,我会杀了你。”
“我知道,你是个很高傲的人,如果让你选,你不会接受这样没尊严的活着。”
沈宴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那段时间的记忆被释放出来之后反而清晰得惊人。
但如他所说,他在第三天发现他没能好转的时候就该杀了他,属于虫族的观察时间已经过去了。
第七天已经到了标准里的极限。
可是他等了十天,才等到了绝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眼瞳张开时竖瞳已经消失不见,沈宴忘记了那十天里发生的一切,连那一段时间的记忆也都模糊了,甚至忘记了自己在记录里生了十天病的事情。
这一次,沈宴清醒的面对着这一切,看着沉睡中迟迟没醒来的席归渊,本能的怀念那十天。
身体的力量在往外蔓延,生物的本能很难被理智压制,精神性头疼不断的在泛滥。
微微抬起手,感受着被紧握的手腕,沈宴微微俯身,将头靠在了席归渊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一声一声敲在鼓膜上,艰难的闭上了眼睛。
虫族的睡眠需求并不高,尤其是进化后的高级虫族,但沈宴听着席归渊的心跳声,慢慢睡了下去,醒来度过了一小段茫然时间之后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睡了三个小时。
他的睡眠在向人类状态靠拢。
沈宴开始依赖他的心跳声,听见他心跳声的时候,只有他的心跳声一声一声敲击着他流淌的血液,四周万籁俱静,只剩下他俩此刻在这里,如同整个世界只剩下两人,安心的感觉从内心深处涌出。
“席归渊。”
“席归渊。”
喟叹时,沈宴只能轻声念着他的名字,像一个无法忘记的执念,大船抛入水中消失不见的重锚,将他留在此处,不会迷失在海上。
抵达帝星前的最后一天,沈宴从死亡一样的睡眠中醒来,感受到放在自己后背上的手臂,睫羽一颤,不可置信的抬眼看向席归渊的下颌。
“席归渊?”沈宴叫他的名字,期待着什么,却没能看见他的睫羽动一下。
他在昏睡中,不知不觉伸手抱住了他。
一旁的监测装备数据已经回升了很多,此刻滴的警示了一声。
沈宴看向显示屏上陡然升高的数据线,达成了这几天的最高峰值,几乎已经突破了低数值线,一瞬到了正常的区域,尽管只是一瞬。
沈宴看着那一瞬的数据点,悬了几天的心终于有了可以安置的地方。
席归渊快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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