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海长得很好, 你有许久没来看过了”
顾清贺看着在微风下摇曳着的大片花海,忽然转头看向沈宴:“十六年,还是十七年?似乎是小学的事了。”
“小学一年级。”
顾清贺浅浅一笑:“你记得倒是比我清楚多了, 我这个记性。”
沈宴看着大片的星沉海呢黑,神色有一瞬惘然,最终也没说什么, 跟在顾清贺身后沿着阶梯向上走入内殿, 前去拜见洛林夫人。
已有宫婢前去通报沈宴来了,沈宴跟在顾清贺身后向内走的时候,她恰好带着人迎出来,脸上带着温柔笑容, 亲切的握住了沈宴的手。
洛林夫人年轻时便是帝都少见的美人,如今虽然盛宠不再,但在陛下的心中依然有着极高的地位,一与她的容貌有关, 二便是她的这个性格,厌恶她的人并不少,但只要和她真正接触过的人,却从不会有人说她一句不好。
“小宴, 许久不见, 我呆在这深宫中你也不知道来看看我, 你真像你父亲, 当年他也是这样的气度。”说着目光不无赞叹的在他身上轻轻扫过,仿佛将他看见了心里,又仿佛透过他的模样再看他的父亲。
沈宴同她并没有感情, 但这番话说出口, 他神色也软化了许多, 洛林夫人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目光中如同有一弯泉水,温柔又带着怜爱:“我准备了些糕点,不知道你现在还喜不喜欢吃。”
说着转身领着他往内殿去。
内殿宽阔,桌上的糕点甜酒都已经提前备好了,一捧新摘下的星沉海插在五彩琉璃瓶里,人鱼一般剔透的鳞色让素雅的星沉海被衬得越发清艳。
沈宴目光扫过,落在桌面糕点上,蓝莓慕斯,奶油酥皮点心,芝士小布丁,都是他小时候喜欢的点心,沈宴有些意外她还记得。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想逃,原本他便不是喜欢叙旧的人,但按照礼节他还是应该陪洛林夫人坐上一会,接受这个来自长辈的问候。
洛林夫人目光落在他身上,在他脸上打量了片刻,颇为怀念的道:“你的眼睛很像你母亲。”
沈宴用客套的话回答他,没有错漏,也没有多余的话语。
坐了一会洛林夫人便看出沈宴的不耐了,虽然他神色不显,但话语之间对她却并不亲切,虽然沈宴是oga,但一个在外面摸爬滚打当上了指挥长的oga显然不像普通的oga那么好拉拢,她也并不着急,知道这样做只会让沈宴反感。
她转头看向顾清贺:“你们去赏花吧,想必和我也没什么可聊的。”说着又转头看向沈宴,带着浅浅微笑:“不用拘谨,有什么需要的便和清贺说,他要是有不周全的地方你可不要轻饶他。”
沈宴站起身向她致礼:“清贺聪明缜密,怎么会有不周全的地方。”
洛林夫人甜甜一笑:“你就夸他吧。”
待到两人走出内殿,洛林夫人一扫脸上的笑容,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花朵。
宫婢反应极快,连花带琉璃花瓶一起收拾了下去,她的眉头才松开一点,另两位宫婢则上前收拾沈宴吃过的糕点,很快将桌面收拾得如同方才没有接待过任何人的模样。
她还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用再见到这个孩子,没想到他分化成了顶级oga,而自己的儿子需要求娶他才能坐稳帝位,也不知道天命是在捉弄谁。
或许也是一种缘分呢?
她自嘲一笑。
顾清贺带着他看遍满园的花,精心挑选折了九支盛放得最好的星沉海交给宫婢,不过一会便被浅金色薄纱包好送了上来。
“沈宴,朝花节赠花,这束花赠你。”
沈宴看着递到面前来的这束花,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收到星沉海。
他最后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也收到了一束星沉海。
在日暮西沉之后的黑暗里,花园里一片寂静,漂浮着浅浅的花香气息,他蹲在树枝掩映的角落里,身旁是一圈圈夏夜盛放的星沉海。
有人拉了拉他的手:“沈宴,没人来接你吗。”
说话的人声音稚嫩却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稳重沉静。
他穿着母亲给他买的崭新小皮鞋蹲在角落里没动,母亲带他来这里看望洛林夫人,洛林夫人给他准备了一整张桌子的糕点,却没有多看他一眼。
父亲去见陛下了,母亲告诉他,等父亲回来他们便出皇宫,暂且先不回家,他们可以去东大街上的最高的酒店顶层吃晚餐,会点他最喜欢的奶油龙虾浓汤。
可是一道任务传来,母亲紧急赶去见父亲,没多久宫婢便告诉他,父亲和母亲都走了,请洛林夫人照看他一下,然后将他送回家。
洛林夫人微笑的看着他,叫他慢慢的吃糕点,轻声的问他吃饱了没有。
然后温柔的摸了摸他脸颊,纤长白皙的手指向前轻轻一指,落在前方那条小径上:“从那里就能出去了,快回家吧。”说罢在他肩上轻轻一推。
小径里的路弯弯绕绕,仰起头来满眼只有盛开的星沉海。
他的父母没有实现答应了他的事反而将他扔在这里,甚至连一句留给他的道歉都没有,要是知道他迷路了会为扔下他一个人而觉得抱歉吗。
沈宴想了想,干脆在一个角落里蹲下,微仰头静静看着暮色下的星沉海。
直到夜色浓重,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一道微光落在他身上。
“沈宴,没人来接你吗。”
“走吧,我们回家吧。”
他才不要理这个人,他要等他的父母来接他。
“为什么不说话?”
“你是冷吗?”
一阵悉悉索索的树枝摩挲声。
“别看花了,给你。”
折下的三支花握在小小的手里,一朵盛开,两朵花苞,高低交错紧紧的挨在一起。
沈宴抬头,看向那张脸颊还有一点婴儿肥的脸,眼睛却是冷冰冰的,总是臭着一张脸,和他老爹一样爱摆架子。
小沈宴有些好奇,眼睛便格外的亮,在黑暗中闪烁着一点似有若无的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你怎么发现我的。”
“我父亲也被叫走了,你的车一直在外面等你。”
悬浮车智能操控,接受的指令是等候沈宴并送他回家,却没有负责找到沈宴的功能。
沈宴又不说话了。
“你是在生气吗。”
沈宴想了想:“和大人生气是生不过来的。”
“嗯,你说得对。”
两人在黑暗的星沉海花丛中,借着一点微光进行着严肃的交谈。
“我不想回家。”
“为什么。”
“我想吃奶油龙虾浓汤。”
小席归渊陷入深思看了他半晌,有些无奈的摸了摸头发:“你真馋。”
“什么?”
“没什么,我说我带你去吃。”
“你有卡吗?”
“有。”
“你爸爸真大方。”
“你父亲是指挥长吧?怎么这么小气?”
“他喜欢听话的孩子,这是他的教育理念。”
“我父亲说听话的孩子没出息。”
小沈宴惊诧的张了张嘴,颇为认同的看了他一眼:“所以你爸爸是元帅。”
“喏,花拿着吧,”
他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席归渊已经当上了少将,临别时无数双目光注视在他俩身上。
他们怕他俩又起冲突。
周无虞站在他身旁身体紧绷,如果席归渊敢在这个时候出言挑衅,他一定会为沈宴出手。
而席归渊靠近他身侧,压低了的声线那么郑重严肃:“记住,如果遇到危险不要害怕,我会找到你的。”
沈宴收回思绪,看着面前的花束。
“我想我不适合接受这束花。”
顾清贺笑了笑:“就当是一束来自朋友的花,这样也不行吗。”
“好吧,我知道这样说有些强词夺理,但我特意邀请你来赏花,总不能连几支星沉海都不赠你让你空着手离开吧,别说我母亲,就算是父亲知道了也会责怪我失礼的。”
他将话说到这个地步,沈宴依然摇了摇头。
“谢谢,花很漂亮,但星沉海对我来说不一样。”
顾清贺无奈的笑了笑:“好吧,星沉海的确不一样,是我的错,我选错了花。”
他将花递还给宫婢,不再提这件事。
顾清贺同他走了一路,自然也察觉到了他兴致不高。
“兴致不高?有烦心事可以对我说。”顾清贺看向他,镜片后温柔的双眸认真到了极点。
“就算是与归渊有关,只要你一句话,我也会站在你身边。”
沈宴看向他,也不知道在外界的眼中他和席归渊的关系到底已经变成什么样了,似乎大家都如临大敌,觉得他和席归渊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也对,突然朝他而来的信息素暴乱阴谋论,他被席归渊管制,且管制地点还是席归渊家里,但凡是知道这几点的人,心里都要为他忐忑。
“我和席上将……”沈宴斟酌了一下该怎么说才算妥帖,但思索起用词来才发现他和席归渊的关系原来这么复杂,三言两语无法概括。
“他做事有分寸。”沈宴淡淡道。
“归渊是否告诉了你,这次信息素暴乱来源并不简单。”
“我的人在调查组。”
“可是你的人接触到核心了吗?归渊的人已经得到冯若的检查报告了,昨天才出的检查报告,病源就是冯若,可是他们的人扣着消息不发布。”他看着沈宴的眼睛,试图看进他的眼眸深处。
“沈宴,这件事本来早该结束了。”
沈宴站在原地,许久才问:“冯若会怎么样。”
“他会面临终身监禁。”
沈宴沉默了片刻:“感谢你选择告诉我,不论是上次还是这次。”
“沈宴,我担心你,你明白吗。”
“我明白,但事情总得自己处理不是吗。”沈宴看向他,神情有些紧绷,那双眼眸在穿过花枝的斑驳阳光下浮现着细碎的光:“清贺,如果事情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么我得先走了。”
顾清贺关切的看着他,一路将他往外送:“有事记得联系我。”
沈宴犹豫了一瞬,看了顾清贺一眼:“好。”
直到沈宴走远,顾清贺看着那道漂亮的身影,唇畔的笑意依然还没消散。
“清贺。”他重复了一遍,笑意缓缓上扬。
少见,他又叫他的名字了。
西里亚怀抱着一束圣母泪,缓步行经在小道上,身后两位神官跟随着他的脚步,手上也捧着不少圣母泪,教堂雪白的圣袍广袖半垂落,浅金色绣线与圣母泪的金边交织在一起仿若一体。
“沈宴。”西里亚眼眸微微一亮,随即向他走来。
“西里亚?这是。”沈宴没想到会在皇宫遇到他,他怀中还抱着这么大一捧圣母泪,雪白的金边玫瑰满怀,映衬着他深邃温柔的五官。
西里亚微微露出笑容,神情柔和到了极点:“我来给公主送圣母泪,她最近病情有些不乐观,皇后希望我能为她祈福。”
“辛苦了,在御前行走你要多加小心。”沈宴看向他那双温柔的灰眸,忍不住提醒:“公主的事无论如何,你不要点评,下次不要再提病情两个字了。”
西里亚深深看着他:“是我粗心了,还好你提醒了我。”说着他将大捧圣母泪揽入一侧,抬手给他挑选出了最饱满的两朵玫瑰,抬手递向他。
沈宴正要接过,便听见他道。
“朝花节,为您祈福。”说罢花苞微微上抬,带着露水的花瓣点过他眉心,随即将花放在他手中。
沈宴哭笑不得的接受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祈福,只觉得西里亚的职业病真是有些严重。
“冯若的那一份花我也送去了,不知道能否慰藉他的内心。”西里亚看了一眼沈宴的神色,见他神色间有些忧虑便道:“我托了人好好照顾他,你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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