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陈四后,李先生就和车右先生站在米铺门口闲话,直到长先生领着老丈出来。车右先生见二人均神情不变,也不知道究竟计较出什么结果,也不再问。
长先生从怀中掏出一支分成两半的木板,递给车右先生,也不解释,直接问道:“二先生不在室内安坐,立于户外何也?”
车右先生接过木板看了一看,知是抵押玉佩的凭证,遂将左边半块放入怀中,右半还与长先生,道:“舟只半满,乃令陈四往佣壮力。”
长先生道:“必也今日启航?”
车右先生道:“时值兵乱,不如归去。”
长先生道:“大梁亦非治世,兵锋所指,亦难安定。”
车右先生道:“虽然,大梁城高沟深,积粮有余,乡里照应,多少是好。启封虽安,四方来聚,一旦粮竭,如之奈何?”
长先生道:“先生所虑甚是。方今大势,不在财而在粮也。”
正言间,陈四领着一群壮汉走了过来。到了车右先生向前,陈四道:“坊口正有壮力歇息,故得尽佣之。”边说边打出一个武卒的暗号,让车右先生知道,这些人并非寻常佣工,实乃魏国武卒。
车右先生拱手当胸道:“小子何幸,得诸兄相助。工虽不多,然颇紧勒。”
一名武卒上前道:“工直几何?”
车右先生道:“工时一时,以半日折之,可乎?”
武卒道:“吾等壮力,非寻常可比。先生之时,断不敢慢,惟人二钱可乎?”
长先生插口道:“人一钱犹不足乎?”
武卒道:“人一钱,米半斗。”
长先生道:“启封粮价现石六十钱,斗六钱。米半斗,三钱也。”
武卒道:“工直二钱,犹不当米半斗,奈何?”
长先生还要砍价,车右先生打断道:“人二钱,必也一时工毕。果然,直廿钱。”
武卒道:“喏!”
车右先生让李先生领众人去搬运货物,自己对老丈道:“吾欲随舟而下。汝可引二公往米铺津口登舟。”
老丈道:“奈何如此?”
车右先生道:“事急从权,不得已耳。”
走出坊门,车右先生与老丈拱手相别。老丈自往花坊方向而去,车右先生领着陈四,往众人行进的方向走了两步,停下脚来。观察老丈走进花坊,遂往道口而去。
郭先生没有在树下高坐,而是在四周漫步。车右先生毫不费力地找到他,走到跟前,拱手行礼道:“郭先生……”
郭先生自然识得芒府上的车右先生,但不知所以,也只得回礼道:“车先生……”
车右先生正色道:“吾知公子在侧,敢请一清静之地。”
郭先生迟疑道:“以为何?”
车右先生道:“暂落一时。”
郭先生一边思考一边往坊内而去,问道:“一时?”
车右先生道:“只待议定便行。”郭先生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平静下来。在与一人擦肩而过时,暗道:“访吕伯。”然后对车右先生道:“公意如何?”
车右先生道:“臣奉旨援启封令、尉归大梁,不意陷于女闾。此二公仅身在此,并无亲随,恐于路不妥,故请一地妥为安置。”
郭先生道:“何以至?”
车右先生指陈四道:“陈四引至。”
这时,那名留下的武卒带着吕伯过来,郭先生暗指吕伯道:“随吕伯而行可也。”车右先生欲上前相认,郭先生拦住道:“但随之可也。”
车右先生不知底细,也不敢勉强,带着陈四离去,只暗中指着吕伯,让陈四认清了,少时如此这般将二公接出来,就跟着吕伯走。一边说,一边观察,但见郭先生与吕伯似乎很熟悉,相谈甚欢。他心里嘀咕:郭先生不是张公子家臣吗,难道这位吕伯也是公子的家臣?
消失已久的尉氏家老出现了。见了吕伯和郭叔,也上来招呼,很亲热地交谈了一番,跟着郭叔向花坊而去;吕伯则揣着手,低头而去。车右先生与陈四分了手,自己快步去追李先生率领的那批劳力,——那显然就是魏公子信陵君带来的武卒嘛,也只有魏公子才有这样的手笔,拿武卒出来办事,自己的家主芒卯即使位居公卿,官拜将军,也无权动用武卒!自己仗着与夷门卫侯嬴的私交,才领出来一个候补武卒,一用之下,只知道如此得力。
李先生置办的货包括从长江溯淮而上的丝绸和各色木器。楚人丹漆木器,天下闻名,外地甚难仿制,是各豪门争相收藏的珍品。齐人虽然冠带天下,但要说衣,还得说这绸帛,特别是内衣,绸帛的舒柔绝非麻布所能比拟,比葛布还要轻柔透气舒爽。
启封四方财货辐凑,来自楚地的彩帛与漆木,都是抢手货。但不知为什么,这段时间粮食价码升了不少,这批楚器反而降了点价。所以当大梁米铺得知在启封收购不到肉食后,果断决策收入这批奢侈品。
丝帛和漆木不在同一处。李先生把人手分成两部分,武卒们被安排去运丝帛,唐氏们则去运漆木。车右先生找到李先生,道:“吾有要事,暂离即至。”李先生点头同意道:“鸣钟禁市后,汝等可至。”
车右先生匆匆离开,在花坊附近找到陈四。这时老丈正好把启封令、尉送出来。远远瞥到这一幕,两人吓得赶紧转到旁边的坊门内暂避。好在老丈只把二人送至坊口即回,并没有。但身边竟然跟着张辄、郭叔、尉氏家老和郑安平。这下车右先生拿不定到底是出去还是不出去了。犹豫之际,一行人走到坊口,二公向张辄等人告辞而行。稍后,张辄、郭叔和尉氏家老也离开了。独自一人的郑安平头也不回地向坊外而去。
陈四和车右先生远远地跟在启封令、尉的身后,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一直到二人快要到启封津时,陈四才快步上前拦住二人。一番交谈,两人跟着陈四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车右先生依然远远跟在后面。
突然间,从坊内走出一队车队,人车都很多。突然出现的车队将车右先生和陈四隔在两边。让陈四意外的是,吕伯竟然走在车队中间。在经过陈四旁边时,吕伯做了个暗示,脚步不停。陈四没找到车右先生,一时没有了主意;眼见着吕伯越走越远,而车队好像还永无止境,陈四无奈一咬牙,带着启封令、尉跟上了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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