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扫了一眼匍匐在地上的芒卯,声音突显妩媚:“龙阳,孤有些倦怠了!”龙阳君的声音也柔和起来:“臣侍奉大王。”然后冲着一脸惊恐地抬起头的芒卯挥挥手,芒卯急忙行礼:“臣告退!”不等答礼,就匆匆立起,逃跑般地退出王宫。引他进来的宦者还在阶下侍立,见芒卯出来,也不多说,自在前面引路,将芒卯原路带出王宫。芒卯先与宦者告辞,并悄悄塞给他一把铜钱;又与车右先生见过礼。芒申已经驾车过来,两人一同上了车,驶回府中。

    里门已经关闭。芒卯摇了三次铃才把守门人唤来。本来一脸不耐烦的监门见是芒卯,马上换了副笑脸,跑上来打开门。芒卯也满脸堆笑叉手行礼,悄悄地也塞了些钱。芒申和车右先生也下了车,芒申牵着马,车右先生跟在车后面。芒卯一直等监门重新锁好门,又道了辛劳,才紧走几步追上马车。先悄声对车右先生说:“吾荐了须贾大夫。”然后略提高了些声音:“先生一路辛劳,请先歇息,来日再为先生道劳!”车右先生行礼别过。

    路上只剩下芒氏父子。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都没说话。最后,芒卯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没想到信陵君亲自来了,还这么快!”随后就到了府前。芒卯道:“安顿好车马回房歇息吧,不必上堂请安了!”两人对施一礼,叩开府门。家臣见是芒氏父子,连忙迎出来:“里面早吩咐下来,说大人晚些就回,不想这样晚。”一面叫人接过马车,一面跟在芒卯后面往堂上走。

    芒卯问:“家中几日可有何事?”

    家臣道:“并无他事!”

    “可有客来访?”

    “也无。”

    芒卯到台阶前停下,道:“天晚了,尔不用侍候了,歇着吧。知会各房也不用过来请安,明早再会。”家臣行礼离开。

    芒卯进入大堂,却见书房有亮。推门进去,见一个小子伏在案上已经睡着了。咯吱的门声惊醒了他,小子直起身来,行礼道:“夫人传下话来,要小子侍候大人回来。”

    “唔,好,侍候更衣。”芒卯一面脱去外袍,一面问道:“夫人有何事?”

    “小子不知!”

    “最近家中可有什么事?”

    “好像没什么大事,就是碎了几件什物,破了几件衣服啥的。”

    “有客人来访吗?”

    “小子没有听到。大人不在家,有客夫人也不见的,直接回了。”

    “回了几件。”

    “这就不知了。”

    “好了,这就进去吧。”

    芒卯换好衣裳,小子掌着灯,在前面带路。芒卯道:“月光甚好,不必点灯了!”于是小子一口把灯吹灭,把灯放回在几上。

    出了大堂,走过一个月门,就来到后院。小子在月门口停下,向里面大声喊道:“大人回来了!”芒卯独自向正室走去,还未上台阶,夫人已经打开门迎出来,身后有两个侍妾扶着。见芒卯登上台阶,三人一起在门内福下:“请大人安!”芒卯也躬身回礼:“夫人安!”随后进了屋,三人随后跟着,两口子再次行礼后,各自坐下。屋内,席褥已经铺好。一名侍妾捧来一杓水,一名捧来一个盆,芒卯在两名侍妾的侍候下洗了手和脸。然后说:“今夜困乏,就在夫人处安歇,尔等就行退下吧。”两名侍妾依次向两人行礼后退下。

    芒卯道:“甚劳夫人,于心不忍。”

    夫人道:“君子辛劳,妾何劳之有。”

    “离家数日,家中安否?”

    “托庇君子,一切安好!闻君子蹉跌,妾心不安。”

    “虑事不周,累夫人劳心,更增吾罪!”

    “胜负无常,君子何辜。敢闻其详!”

    “唉!”芒卯长叹一声,“一言难尽!自朝至暮一直乘车,腿甚痛麻,且入卧再详说。”

    夫人竟露出些羞涩的神情,低声道:“喏!”随即两人相互宽去衣服,钻入衾中。

    两人相互叽咕了一会儿,芒卯道:“秦人发兵,颇出意外,事先毫无征兆,夫人以为如何?”

    “妾只知家务,岂敢议军国大事!”

    “夫人且说!”

    “事出非常,除非换了主事之人。”

    “夫人高见。但朝堂之上,主事之人又岂是说换就换,必要多方协调。更何况秦王虽年过半百,其母尚在;秦王纯孝,爱母及其弟,故多以穰侯为相,内则主政,外则主兵,已成定局。如穰侯罢相,不言天下尽知,太后那里,秦王怎生交代。”

    “那就是穰侯荐于秦王。”

    “穰侯相荐?”

    “穰侯非心胸褊小之辈,前荐武安君,杀得三晋血流成河,又几灭强楚。安知不会再荐一人!”

    “秦王好啊,有了武安君,穰侯的相位却安之如素。而武安君这等杀星,直自认是只狗。若是敝大王……”

    说到这儿,两人悚然一惊,竖起耳朵四下听了听,未听见什么异动。随即放低了声音。

    “大王如何?”

    “大王新即位,正思改换前朝之臣。吾适逢其会,恐不免矣。”

    “此话怎讲?”

    “你知吾为何回国?信陵君亲来夺印。”

    “信陵君公子?他一介贵公子,怎省军事。”

    “辅佐的是晋鄙!”

    “晋鄙?何等之人?”

    “晋侯之后,其先曾随吴起战河西,以勇武称。先王时,鄙为庭卫;其父亡,鄙继之为大夫。”

    “如此之人,也堪大用?”

    “这便是秦魏之别了。秦论军功,魏论门第。鄙也是世臣了,其根基之强,又岂是吾等外来之臣可比。”

    “君子之意……”

    “此意夫人只可存在心里,不足为外人道:大梁恐非久留之地。”

    “君子意欲何往?”

    “到时便知。”

    沉默了一阵后,夫人道:“妾随君子至魏,已历二十年矣。岂料一旦舍弃……”

    “吾等士子,无根浮萍,事易时移,随风而去,固也,不足为虑也!”

    “只不知又要飘零何处。”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没有再说话。突然,夫人伸手打了芒卯一下,啐道:“出豁!待吾叫个小婢来。”芒卯却伸手捂住夫人的嘴,自己压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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