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三日,健妇营中军骑兵部护卫着二夫人杨丽英,妾室柳家姐妹、唐春茹一行也来到了镇城。



    家中女眷齐聚镇城,永宁伯张诚自然也要往参将府去与之一聚,他更是借此恳请两位老夫人,以及杨何氏一同搬到总兵署衙居住,也便于他和各女眷们早晚问安,更能就近享受含饴弄孙之福。



    能明显看出几位老夫人都略有心动,不过口头上却仍是坚持留在此间,所图就是一个清静,何况离总兵署又不是很远,来往也并无多少不便之处。



    张诚也是一时无法,便只得将二夫人杨丽英、妾室柳燕暂时先留在参将府中,以为待产,毕竟这里女眷众多,又都是富有经验之人。



    永宁伯夫人季轩竹原也是想要留在参将府,还陪伴自己的两位婆婆,怎奈张诚母亲坚称这里有两位待产孕妇,容不得孩子玩闹,何况总兵署也不能缺了女主母,这才作罢。



    最后商定,杨丽英与柳家姐妹暂留参将署待产,而夫人季轩竹与妾室唐春茹则回总兵署居住,就近照顾张诚的起居。



    张诚另外安排人将参将府门前的匾额换成了“永宁伯府”,将这座承载着自己家族传承的老宅院,换上了新的荣耀。



    …………



    十四日,宣府镇城中心偏右处的清远楼上,永宁伯、镇朔大将军张诚与监军太监边永清登上了最高处,他们先是看了看那重近万斤的大钟,才向四面望去。



    宣府镇城对于张诚来讲,那真是既熟悉又陌生,看着眼前熟悉的山水,他叹道:“镇城虽坚,可宣府沿边城墙近二千余里,须要守护之关隘险要之处尤多,却非易事啊。”



    边永清却在一旁说道:“若是各处边将守备,都能尽心尽力,凭关墙之险固,虏贼又如何破我边墙,如何进得内地?”



    张诚闻言却摇头苦笑道:“边监军有所不知,边军连年欠饷,将士们已是衣不遮体,饥不果腹,更别提军械甲仗还足用否。



    就算偶有钱粮拨付,丛朝中到地方,层层漂没,再加各官将的克扣,真到将士手中又有几何?



    如此这般既要马儿跑得快,又不给马儿吃草,你我怎敢指望他们能为宣府守好门户,守卫乡梓平安呢?”



    这两日,张诚也是在忙自己的事情,他初到镇城赴任总兵官,各项军务的交接自有属下贺飚、王元景、刘敏慎等人操劳。



    而整理镇城防务诸事,则完全交由郭英贤、吴志忠、魏知策、陈铮等几位将军办理,现在张诚的一家老小都在镇城,这防务一事自然不可有丝毫疏忽。



    健妇营中军的三百女骑兵便是分了三处地方安置,其中在城西一处旧庄改造的驻地,留有一百健妇营战士,以及二百六十匹战马和近百的骡马驮马。



    而在城内“永宁伯府”和镇朔府内,则各有一百名女骑士被安置在府内,且还各留有二十匹战马也养在府内马厩,以备不时之需。



    镇城虽大,但也就那七座城门和几处关键街口,如镇朔楼、清远楼等要处,只要这些地方被自己人马控制,便不怕他们起什么幺蛾子。



    此时,永宁伯张诚与监军边永清二人站立在清远楼上,城中屋舍,历历在目,南面不远处便是鼓楼,也就是镇朔楼。



    那处楼内挂有一面大鼓,每日为城中军民保时不断,其鼓声洪亮敦厚,可传闻二十余里。



    永宁伯张诚指着尚算整洁的昌平石板大街,对身旁的边永清说道:“监军请看,堂堂镇城竟无一条可称整洁干净之街巷,这成何体统,朝廷的体统,官家的脸面,何在啊?”



    经他这番提醒,监军太监边永清也是眉头深皱起来,其实他若是离京后直接前来镇城,便未必会觉得如何。



    可错就错在他竟然先去了北路,见识了赤城堡中整洁干净的水洗石板路,再看看如今满是泥泞和污垢之物的镇城大街,一股恶心的感觉登时便涌上心头。



    他以手掩鼻,叹息道:“不说杨国柱是个粗鄙武人,他江禹绪总是个进士出身,怎就将一个好好的镇城,治理成如今这幅模样。”



    张诚见此,忙趁热打铁道:“监军,本伯就任的首件大事,便是要彻彻底底的清洁镇城大街小巷,除去主要街巷以青石或青砖铺就,余下也要以碎石铺街,再辅以细沙,待踏实凝结后,才不易起灰。”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边永清并不过问钱粮从哪里出,反正这次出来监军的主要任务并非是宣府钱粮收支并,他只要看好张诚究竟有没有不轨之心就行了,至于宣府钱粮怎样他才不会多操心。



    但是若他在镇城的时光里,能有一个良好的环境,那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张诚见他对此并不反对,便进一步说道:“如此一来,钱粮花费必然会很大,虽都司、卫司尚可分担一些,但大头还是要从这城中的商贾身上设法啊。”



    边永清先是一愣,随即便道:“永宁伯也晓得这里可是镇城,不比北路那等穷乡僻壤之地,若是因此闹出些官司来,可别牵扯到咱家才好。”



    “嘿嘿嘿……”



    张诚一脸桀笑地说道:“这个是自然。本伯行事,自会耍弄一些手段出来,总是要教他等乖乖就范才对。



    本伯又怎会莽撞到将监军牵连进来趟这浑水呢!”



    他随即又一脸媚笑地继续说道:“不过,这若是事情做得漂亮,有了尺寸之功,又或因此更产生些钱粮的盈余出来,那时自然是不会少了监军的参与谋划。”



    “哈!哈!”



    “哈哈哈……”



    二人齐声大笑,就如旁若无人一般,直把在下层护卫的亲兵们都吓了一跳,不晓得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会如此开心。



    …………



    这边张诚才告别监军太监边永清回到镇朔府,还未曾歇脚便得到禀报,辽镇宁前兵备道张斗、山海镇总兵官曹变蛟、锦州镇守总兵官祖大弼,还有蓟镇总兵官刘肇基,以及蓟辽总督洪承畴的亲信幕僚谢四新等一行人来访,现已抵达。



    “这消息是何人送来?”



    张成芳立即回报:“回父帅,是玄武营副将刘世尊将军送来,另有保安卫指挥使李一鸣的飞骑传报一封,也证实了此事。”



    “他们来的这般急切嘛?”



    张诚先是自言自语一番,才又追问道:“他们何时到镇城,又是何人陪同前来?”



    “回父帅,刘将军在信中言,李营主因要清查田亩,恐事情不顺,未敢擅离。因玄武营中军官周如立,在辽战时与张兵备和诸位将军略微相熟,便派他陪同一起前来镇城见父帅。”



    “哦。是那个海用和尚!”



    张诚沉吟片刻后,又道:“张明远何在?”



    “明远在此,父帅有何吩咐。”



    “明远,你这就去城外寻魏知策,与他一同代本伯前去迎接蓟辽诸位总兵。”



    “喏!”



    张明远接令后不敢稍有延误,他转身出了偏厅便奔大门外行去。



    这边,张成芳接着又禀报了有关闯曹逆贼围打开封府的消息,闯贼李自成围打开封二月不下,又因粮草不济,而开封府城墙高且厚,巡抚高名衡、总兵陈永福竭力抵抗,确为不易攻打,便即于二月初时撤兵他去。



    不过,此时的开封周边所属的许州、禹州、陈留、通许、尉氏、洧川、鄢陵、临颍、长葛、新郑、汜水等十余城,已尽为闯曹逆贼所拔。



    开封府城这一回虽再次坚挺如初,没有被如日中天的闯曹贼军攻破,但也已经是岌岌可危,其所在的开封府地界内,已经几乎尽是贼寇。



    而开封就如长江、黄河湍急河水中的一叶孤舟,其倾覆已成必然,只在早与晚之间勉力徘徊罢了!



    但是这一消息对于张诚来讲,也算一个好事,至少现在开封之围已解,看情势闯曹贼军不会立刻就三围开封,所以他也不必急于出兵豫省。



    如此一来,自己便有大把时间处理好宣府这边的事务,将来就算二度出兵豫省剿贼,也可以更为从容一些。



    此时,张诚见天色尚早,便命张成芳派人去将贺飚、王元景、刘敏慎、郭英贤、吴志忠、陈铮等几人唤来,有事相商。



    …………



    镇朔府中堂的小议事厅内,碳炉闪烁着红色的光芒,给厅内带来一阵阵暖意,与外间的春寒宛如天地之隔一般。



    永宁伯的义子亲兵张光、张金二人,给在座诸位官将身前的案几上都斟满了散发热气的茶水,一阵茶香瞬间飘满整个议事厅。



    众人相互传看了刚收到的几份情报和消息,对于张斗、曹变蛟、祖大弼、刘肇基等人的到来,大家并不惊讶,只是未见人员名单中有吴三桂,反倒有些许不解。



    但是在座几人却都未曾想到,开封城竟能如此坚挺,历经闯贼大军两次围打,却都能毫发无损地击退贼军,成功守住了城池不失。



    由此,在座的众人之中,只有总镇抚贺飚与参谋王元景曾经参与过第一次援剿豫省之战,而贺飚一如既往的话少人狠,并不轻易出言。



    不过秀才王元景经过这些年的军旅历练,原本那个羸弱的酸腐书生性格已然消失不见,反倒变得既有些许豪气,又是沉稳干练了许多。



    “周王非洛阳福藩可比,而现任巡抚高名衡又是实心任事之干臣,再加陈永福也已接任河南总兵,有他等通力协作,更兼墙高且厚,开封实不易攻破。”王元景说着。



    刘敏慎也是接言道:“闯逆已今非昔比,尤以其经商洛山蛰伏后,窜扰豫省,袭破洛阳以来,兵势竟更盛于往时。



    据传其‘假行仁义,以收人心’,豫西南四处传唱什么‘闯王来了不纳粮,家家户户开门迎闯王’之妖言,观其行而知其心,已似有‘据河洛,取天下’之志。



    现如今,豫省似已陷入‘远近饥民荷锄而往,应之者如流水,日夜不绝,一呼百万,而其势燎原不可扑’之境地。



    吾观现存各路流贼,恐惟有闯逆最为难制!”



    老将郭英贤则满腹疑问道:“早年间咱也曾追随杨帅,与这些逆贼交过手,虽显人多势众,却也与乌合之众无异,能称悍勇敢战者惟有其核心千余人罢了。



    怎地今日竟会变得无人可制?



    如今这世道,咱可真是看不懂了,究竟是丁启睿、汪乔年、杨文岳等督师疆臣无能,还是左良玉、杨德政、方国安等总兵怕死不敢战?”



    他还是那副暴脾气,直将一班督师疆臣和众多总兵骂了个遍,其中唯独将真保总兵虎大威放过了,可见还是念了当初巨鹿一同血战鞑虏的情谊。



    张诚耳中听着众人的议论,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缓步走到议事厅中间,他拾起一个火钳子在碳炉的铁盖子上扒拉来扒拉去,不知其何意。



    片刻后,他用火钳子夹弄起一个黑不溜秋又圆疙瘩,回身走了几步放在总镇抚贺飚身旁的案几上,对他道:“老镇抚,这个‘土豆’熟透了,你先来尝个鲜,虽说比不得‘地瓜’香甜,却也是难得美味哩。”



    贺镇抚见此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只见他将手背轻轻伸向那个张诚口中的“土豆”,似乎试了试温度,道:“还很热嘞。”



    他旋即缩回了手,又道:“大将军真是远见卓识,竟能寻得如此好物,就这跟个土疙瘩似的玩意,没想到竟会如此美味,且此前不止见所未见,更是闻所未闻。”



    这时,王元景身前也分得一个长条形状的黑乎乎东西,同样冒着腾腾热气,他也是先试了试温度,才开口接话道:“大将军乃天上的星宿下凡,自然能知前人所不知,这世间万物便没有我家将军所不识,世间的万事也没有我家将军所不知的。”



    他又指着贺飚案几上的烤土豆说道:“就拿这土豆来讲,我等皆是闻所未闻之物,大将军身处宣府边陲之地,又是如何知晓?



    所以说,大将军就是老天爷派下凡间的天上星宿,特来拯救我等遭受苦难世人。而我等得能遇到大将军,追随大将军建功立业,使天下安定,万民康泰,实为我等前世修来的福分啊。”



    “对!”



    “对极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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