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南宫媚深深的叹息了一声:“范家的真实情况,恐怕只有身在山中的人才知道。这些年,范家在商路上的确越走越远,也是越来越有钱。但范家的武学,实际上已经有些没落了。早期的范家,的确是精英弟子辈出。一度甚至可以说高手如林。但这些年,过于富裕的生活,已经消磨了大部分范家子弟的血气。大部分范家子弟哪怕被逼着,都已经不愿习武。”



    “都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话一点都不假。如今范家很多子弟,甚至别说习武,便是连经商都有些不愿意。走狗斗鸡,吃喝嫖赌,几乎是无所不从。如今范家的商队,多已经是外姓子弟再管。这些年,范家挑选那些孤儿,或是贫苦人家孩子为弟子。世人皆说,范家人有善心,心胸开阔肯接纳外姓人为弟子。是一种大慈悲,不忍心那些孩子继续在贫苦下去。”



    “所以愿意拉他们一把,将他们从贫苦之中拉拢出来。可实际上,真正的冷暖只有范家自知。若非范家那些弟子实在难以为继,范家上下又岂会去愿意做这个冤大头?范家每年为了将这些人拢住,都要花费大力气。直接给钱帛不算,单单的干股,每年的分红就要高达几百万贯。甚至为了拉拢某些能力强的人,还要想法子与其联姻,招其为婿。范家的女子,大半最终嫁的都是这种人。但凡范家自身的子弟,若是争一点气,范家又何苦费这么多的心思?”



    “自家的子弟,为了利益都未必可靠,更何况那些外姓人。虽说那些子弟收入范家之后,便一律改姓范,可白眼狼一样都不少。范家每年的利益,都至少要被这些人侵吞三成。可即便知道这些又能如何?这些人在,可以保护范家商队,可以代替范家经营一方。若是将这些人都赶出去,便是连剩下的六成都危险。就像朝廷,明知道无官不贪,可不一样还是得用?”



    “早在范刀曾祖那一代起,范家的武学便一代不如一代了。而范刀虽说是这一代子弟之中,极其少数的嗜武成痴者,可这天分却实在不高。范家武学精华,真正学到手的不足十之三四。而范刀都如此,其余子弟更加不堪。一个神笔书生都已经不是范家人可以应付的了。若是那个一直没有出现寒冰罗刹再出手,范家子弟哪怕倾巢出动,面对他们两个,也不过以卵击石。”



    “范家虽说在武学上,如今已经没落了。可范家人的风骨不能丢,于公于私,范刀的这个仇都必须要报。可范家在武功上颓废到如此地步,面对两个绝世大高手。陛下,您说我究竟该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哪怕我再不赞同,公公拼死一搏的想法。可身为范刀妻子的我,又该如何去做?可若是就此默认,我又该如何面对一双儿女?今后,又该如何面对范家人?”



    看着憔悴的南宫媚,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有些发红的样子。黄琼不由得叹息一声,却一时又不知道到底究竟该怎么做。说实在的,哪怕范家在西域的势力再大,黄琼对付他们也只不过需要的是一道圣旨。可问题是,搅合在其中的,不仅有自己心爱的妇人,还有名义上是范家的长子长孙,可实则却是自己的一双骨肉。这倒是让黄琼实在有些难办,甚至有些头疼。



    当然这个问题,也不完全就是死结,还有另外一个解决之道。那就是让安西王,将那个神笔书生交出来。但黄琼却是清楚的知道,范家在西域构筑的这些势力,暗中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的钱帛。就算自己让人,将那个神笔书生,拱手送到范家。范家未必就真的会放弃。更何况,那个老者就是西域的定海神针。蜀废人留在西域的旧部,至少目前都还只能靠他去笼络。



    如果将此人交出来,那些如今未必就真心实意,服从自己派去安西王的蜀废人旧部,非得搞出一些事端来不可。到时候再加上外面虎视眈眈的喀喇汗国,还有黠戛斯人,以及内部本就不稳的回鹘诸部。那个安西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稳定下来的大局,恐怕又要崩于一旦了。若是那些蜀废人旧部,完全彻底被安西王收编,他也不会一直恳求自己再排大军。



    将人交出去,便是自己答应,安西王也不会答应此事的。尽管黄琼非常不喜欢,这种被人硬绑架的态势。但此人涉及到朝廷在西域的根本所在,自己是万万不能为了安抚范家,将人就这么随便交出去的。更何况,也许南宫媚是真的想要为范刀报仇。但那位范家的家主,心思可就未必那么简单。所谓的报仇,恐怕更多的是打着复仇的名义,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罢了。



    至于南宫媚与范鹏这对母子,不过是范家用来蒙蔽自己罢了。黄琼知道,以南宫媚的聪慧,范家这点微末伎俩,南宫媚心中是清楚的。只是被绑架在这架马车上,只能身不由己随波逐流,而无法自拔罢了。而且估计,南宫媚心中想得更多的是,也惦记着多给范鹏积累一些。尤其是在范鹏兄妹,不能与自己相认的情况之下。南宫媚之所以没有反对,为儿子考虑更多。



    想到这里,黄琼有些心累的道:“媚儿,朕能说的,能做的,也都说了,也都做了。如果范家要坚持,朕也无可奈何。将来局面,究竟会走到什么情况,那就不是朕能控制的。媚儿,朕在爱你,对鹏儿愧疚再多,也不会将军国大事当成儿戏的。这天下不是朕一个人,朕虽说是帝王之尊,可也不是事事都能随着心意来的。媚儿,放弃吧,不要在做无所谓的坚持了。”



    “朕答应你,为你们范家保留那几条玉脉。那是你们范家用人命换来的,朝廷没有必要据为己有。你们范家在天山南麓的棉花种植场,朝廷允许你们,可以自己建立也好,招募回鹘人也好,组建民团进行保护。也保证,你们范家对付那个神笔书生的时候,寒冰罗刹是绝对不会出现的。但范家,必须断绝与天山南麓诸军将领的一切联系。绝对不能在插手西域事物。”



    “朕已经抽调了一批精锐,正式进驻天山北麓。天山南麓如今蜀废人麾下的某些将领,眼下近似乎割据的半独立状态,朝廷不会允许其继续存在下去。本朝不是前唐,绝对不会允许藩镇割据的情况再一次出现。哪怕是远离中原的西域。无论是从大局来看,还是从西域局部来看,西域必须一统,完全的遵循朝廷的政令。在这种大势之下,朕不可能为范家网开一面。”



    对于黄琼,几乎已经退到不能在退的这个答复,此时还算是冷静的南宫媚,却是叹息了一声。她知道,这是黄琼为了自己母子,已经能做出去的最大让步了。他是一国之君,不可能为了与自己私情,便彻底放弃西域的。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重情重义了。若是换了任何一个皇帝,范家此时恐怕都已经不会在存在了。正像是他说的那样,调兵剿了范家并不难。



    即便范家是朝廷重要的商税来源,可一旦范家的存在,真的触碰到了朝廷的底线。范家并不是,完全不能代替的。就南宫媚所知,范家在海外通商上,虽说没有做到当年桂林郡王府那样,独断专行,彻底的垄断了海外通商。但因为范家并未在丝路上,做出当初承诺的事情。在这天下的商界,多少还是有些触了众怒。某些大户,已经在或多或少向着朝廷表示了不满。



    相对于成本更低,但风险一样不少。但初期投入,却是一般商家难以承受的成本。丝路虽说更加的耗时,因为骆驼的载重毕竟有限,在加上沿途的不确定,以及部族和马匪的掠夺。最关键的是,沿途到处都是关卡,需要缴纳高昂的税赋,实际上的成本也更高。但初期的投入,却是并不高。找一个熟悉的向导,在雇佣上几十头的骆驼,一个商队就可以组建完成。



    这些投入,也许对寻常人家的确是一个难以负担的事情。但对于那些中小商户来说,相对造一条能够远洋的商船,在雇佣上几十乃至上百个水手来说,却是便宜的多。特别是一次性的投入,还是相对有限的。所以,一些有心做贸易的中小商户,更加惦记的还是丝路。毕竟海运一次投入太大了,而且对于丝路沿途的马匪和部族,大海一样充满了更加未知的危险。‘



    从开始运作海上通商,到如今也不过数年。范家却是已经有三条商船,自从出航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在茫茫大海上失去了踪迹,随船的水手和管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算搭载了几千石货物,单单就这三条载重上千石的海船,范家便损失了上百万贯。其中最大的一条,载重三千石的商船,即便是朝廷给打了六成的折扣。造价依旧足足高达三十余万贯。



    这还没有将随船的上千水手,以及管事、师爷、账房等人的抚恤给算进去。这种损失便是底子雄厚的范家,都有种伤筋动骨的感觉。更别提,那些中小商家更难以承受。虽说如今有专门买船,专门提供运输的商船。但一则运费昂贵,二则也一样充满了危险。尤其是这种专门从事运输的商户船只,朝廷并不提供可以自卫的火炮。只能自己雇佣镖局,还随船护卫。



    加上镖局费用,这成本更是居高不下。若是有通天本事,雇佣水师的船只,运费虽说低了一些。可上下打点的钱,却也是一笔巨大的开销。相对实力雄厚,更热衷于出海的商户来说。那些实力更差一些的中小商户,却依旧还惦记着走丝路,以便在节省一次性投入成本的前提下,积累钱财可以自己买船。而范家当初在获取海外通商之权时,作为交换便是放开丝路。



    可实际情况,南宫媚是清楚的。范家虽说放开了丝路,但却利用只有打着范家旗号,沿途的马匪与部族,才不敢找商队麻烦的情况。通过收取高昂的保护费名义,变相排挤那些商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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