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之前没怎么去过道观佛寺,也不太清楚烧香拜佛时的一些礼仪,只觉得心诚则灵,神仙应该不会在乎这些。



    她动作太过生涩,这些老婆婆一眼就看出她是第一次来,颇为热情地在一旁指点,又指着李琅嬛对她说:“你这朋友倒是标准,你多跟她学学。”



    《问道》世界观下,仙门中人也是要拜三清的,毕竟这是一切修仙文的基础。



    而流传于凡人界的神仙体系,则近似于仙门与传统中国古代神话人物的混合版。



    李琅嬛在渡霄殿内长大,凌守夷规矩严苛,每日早课晚课,敬香礼拜时的动作自然再标准不过。



    面对老婆婆们的夸赞,李琅嬛大方地笑笑:“家里人信这些,耳濡目染就懂一点。”



    夏连翘和李琅嬛交换了个眼神。



    连翘立刻眉眼弯弯,顺杆便爬,跟着坐在附近歇脚的老婆婆们套起了近乎,问的无非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比如说这儿求什么最灵?观主是谁?能不能帮忙算个命之类的。



    其中一个老婆婆,自叙姓邹。



    爬了这十几里的山路,老人家腿脚不便,一边揉着腿一边笑道,“要说这玄之观,还是求子最灵。”



    “那婆婆也是来求子的?”连翘心里一动,追问。



    “可不是嘛,替我媳妇儿来求的。”



    就如同连翘所猜测的那样,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多多少少都有点儿啰嗦,眼前这位邹婆子也不例外。



    基本上,她只要说一句,老婆婆们就热情的,七嘴八舌说上十数句。



    当中绝大多数,不是来替女儿求子的就是来替媳妇求子的。



    “要我说这钱观主也是有真本事的,嘿,本来那老张家的媳妇儿一直不生,她前段时间求了钱观主一副药,你猜怎么着?”



    老婆婆们你一言,我一句,七嘴八舌,“回去之后就怀上了!”



    “过了十个月就生下一个大胖小子,”邹婆子比划了一下,笑道,“可惜我年纪大咯,不然就是磕头,也要求钱观主留我在这儿修行。”



    那些老婆子俱都笑。



    夏连翘越听越稀奇:“这玄之观还收徒?”



    邹婆子:“收,怎么不收?就是规矩太严。”



    李琅嬛饶有兴趣:“什么规矩?”



    “这钱观主说人生在世当以孝义亲缘为重,而修道之人要舍弃尘缘牵绊,岂不是叫人家庭支离破散?”当中一个看似读过书的老婆子笑道。



    “所以,这玄之观收徒,不收那六亲俱全的,独独爱收那孤儿浪子。若家里亲朋俱在的,实在想来学艺的,却需要禀明家中,经由父母签字同意,方才能斩断尘缘入观内修行。”



    李琅嬛听得这话微微凝眉。



    黑老大定下的规矩看似妥帖,可稍微深入一想,便能觉察出其中诡谲古怪之处。



    没了亲朋尘缘,孤身一人入了这玄之观,岂不是任人鱼肉也无人可知?若是能混入其中,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调查方向。



    同邹婆子几人又聊了一番,夏连翘告别这几个老婆子,走到李琅嬛身边,“这黑老大的收徒方式一定有问题,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想办法混到这些外门弟子中间去。”



    李琅嬛想了想,“不知胡道友有没有门路,我们不妨去问上一问。”



    说干就干,两个人当即出了玄之观,找了个隐蔽之处发了一道飞剑传书给胡玉娇。



    确保无虞之后,这才又踏入观内,四处逛了一圈。



    不论哪座殿都香火缭绕,清气沛然,并无任何妖气。



    这一圈下来,连翘若有所思,总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虚无缥缈,难以捉摸。



    怔怔坐在台阶前发了一会儿呆。



    不知过了多久,她大脑灵光乍现,那些残存的记忆终于在这一刻串连成一线!



    她站起身。



    她想起这段剧情了!



    小寒山,正阳剑宗。



    和这世间绝大多数修仙门派不同。



    在凡人界享有赫赫威名,与玉霄宗、奉天宗并列为九州三大宗的正阳剑宗,其建派时的选址非但不在四季如春,鸟语花香的洞天福地,反倒在这常年积雪,朔风如刀的极北苦寒之地。



    此时,北风呼啸,天地缟素,满目爽白。



    小寒山内,万斤铜钟撞过三遍,钟声响彻山谷,扑簌簌震落枝头一地的积雪。



    大雪松风下,有一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羽衣道冠的少年郎,缓缓涉雪而来。



    路过的正阳剑宗弟子见到来人,纷纷露出惊讶之色。



    “师兄?”



    “凌师兄回来了?”



    凌守夷目如点漆,淡漠清雅。



    微微颔首,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径自朝松雪峰走去。



    松雪峰峰主,小寒山长老刘怀墉此时正端坐在蒲团上打坐,远远地灵机有所触动,在凌守夷入内的同一时间,刘怀墉便睁开眼,含笑地望向自己这位最心仪的弟子。



    凌守夷快步走上前,躬身行礼,沉声道:“弟子拜过师尊。”



    刘怀墉莞尔一笑,“嗯?回来了?”



    “可是凑齐凝丹材料了?”



    凌守夷垂眸:“弟子幸不辱命。”



    刘怀墉轻捻长须,欣慰地笑了笑,“我便知晓你这孩子定能做到,既如此,我也不耽搁你了,你回转抱残峰准备凝丹事宜吧,我这里还有点事务亟需处理,稍后,我便赶去抱残峰为你护持。”



    正阳宗弟子外出历练斩妖除魔谓之积功德,倘若功德在同辈弟子中脱颖而出,其间佼佼者更有机会得门派下赐,独占一座山头。



    早在三年前,正阳剑宗便特地为凌守夷赐下一座洞府,凌守夷将其取之为“抱残峰”,以“抱残守缺”之意,合“守夷”之名,警惕自己务必要虚心修炼,道心枯寂。



    凌守夷却微微蹙眉。



    刘怀墉:“嗯?你似乎还有话要说?”



    凌守夷顿了顿,方才开口,“弟子自潇湘大泽一路行来,见群妖为祸……”便把黑老大一事尽数陈来。



    “你的意思是你还有几位道友留在潇湘大泽吗?”刘怀墉沉吟。



    腰侧隐约泛起一阵热意,凌守夷俯身一拜,低声,“弟子凝丹这几日抽不开身,恳请师尊派出座下同门前往潇湘大泽一探。”



    刘怀墉惊讶地看了眼面前这素来矜冷如冰,不肯轻易低头的少年一眼,“嗯?你为他们求我?倒是难得。”



    凌守夷不为所动,一字一顿,语气淡淡,平铺直叙,“只是公事公办。”



    刘怀墉:“正是公事公办。”



    凌守夷扬眉不解:“师尊?”



    刘怀墉:“玄之观位于永州境内,永州是奉天宗治下,照你所言,这黑熊精在云、永二州生事,奉天宗不能不管。”



    凌守夷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奉天宗装聋作哑,正阳剑宗也不好越俎代庖。



    他与夏连翘等人捉妖是他个人意志,但若正阳宗派出弟子未免有些将手伸得过长之嫌。



    这世间除恶是生意,行侠是人情,斩妖除魔,仗剑浩然天地,不过是话本里所描述的最美好的期许,多的是冷眼旁观,民生煎熬。



    他还有什么不懂,从仙门到凡人界无一例外。他可以懂,可以虚与委蛇,可以转圜商榷,却不能与之同流。



    凌守夷又拜了拜,直起身,平静陈述道:“潇湘大泽地处云、永二州交界处,算不得奉天宗治下,大泽藏龙山内多水松芝,最近门中也有几位师兄弟要凝丹,前去寻宝不算冒犯。”



    刘怀墉一捻长须,看少年清瘦的身姿:“我明白你的意思,此事我会考虑,你且回抱残峰吧。”



    凌守夷垂眸道了声是,最后一拜,这才步出松雪峰正殿。



    下过雪的石阶湿滑难行,积雪深深,凌守夷涉雪走过,乌发如墨,松风盈袖,一路上红梅怒绽,风紧雪急,跌落满裳落梅。



    他素日里在小寒山积威甚重,亦有不少弟子朝他行礼致意。



    “师兄。”



    “凌师兄。”



    当然也有正阳剑宗弟子觉察到蹊跷,待凌守夷走过,面露诧异,窃窃私语起来。



    “师兄这次外出历练可是受了什么伤?”



    “嗯?怎么这么说?”



    “凌师兄这脸色白得吓人呢。”



    回到抱残峰,凌守夷推开静室大门,方在蒲团上落座就撩开了道袍衣摆。



    本该有艳色牡丹绽放的劲瘦侧腰,此时却裹着层层白色纱布,隐约有鲜红的血迹从纱布中洇透出来。



    凌守夷蹙眉看了一眼,有感于心神摇动,强令收回视线,不再多想。



    专心致志闭上眼,开始准备一应凝丹事宜。



    第55章



    结丹对于修士而言是件不能掉以轻心,甚至于十分凶险的要事,一着不慎,结丹失败,则无缘与仙途大道。



    刘怀墉将手头公务处理完毕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到抱残峰为凌守夷护持。



    踏入抱残峰之前,天现异像。



    峰顶云彩汇聚,流云呼啸,风雪漫卷起巨大的旋涡。



    顺为凡,逆为仙,修士本就逆天而行,路过的正阳剑宗弟子见到这一幕,便知是有师兄在冲关了。



    而静室之内,造成这异像根源的凌守夷却十分平静,同真正的凡人修仙弟子不同,他本体早已越过金丹期。



    今日算是他第二次凝丹。



    凌守夷呼吸平稳,绵绵淡淡,敛眸内视丹田,见周身经络精气下流,汇入下丹田内,顷刻间,丹田内五彩华光乱舞,精气归源,形成一颗颗五颜六色,形如露珠大小的气团。



    凌守夷不慌不忙,一遍遍内视丹田,精气归源,令那小气团渐渐凝聚成一团拳头大小的大气团。



    同时调息凝神,神抱住气,意系住息,流转全身经脉,上入泥丸,下归丹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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