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月光从缝隙中落出照在沈宴的脸上。
今夜月圆, 月光凉如清水,落在沈宴脸上,显出几分森冷, 天气开始转凉了,即使帝星的季节转换并不明显,但此刻穿过星沉海花园的风也已经冷了。
沈宴将门缝拉开, 风灌进密道, 目光向前望去,这居然是一个花园景观的阳台,判断了一圈四周的物品,他有些微讶。
“这是洛林夫人的寝宫。”
席归渊看向下方的风景, 微微颌首:“她很大胆。”
尽管他们都知道这个地下宫殿的主人是洛林夫人,但还是没有想到洛林夫人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将密道入口设在自己寝宫的阳台上。
合上门后两人转头,看着被装饰满墙的花朵遮挡住的门扉,鲜红的玫瑰盛放如一墙的火, 谁能想到在如此森严的皇宫,盛开的鲜花后有着一条通往宫外的道路。
两人藏在黑暗之中,很快将整个寝殿查看了一番,洛林夫人和她的侍女都不在寝殿之中, 沈宴感受到一丝怪异, 看向窗外越发浓郁的夜色。
沈宴沉吟了片刻:“她究竟有多少时间并不在这个宫殿之中, 她用这样的方式给这个金丝笼开了一扇窗, 洛林夫人修建这个密道,皇室不会不知道。”
席归渊却摇了摇头:“不一定,她不是普通女人, 作为赫利乌斯的高材生, 如果她想做到这种效果, 我相信她有办法办到。”
席归渊说的话沈宴表示认同,只是她如今不再寝殿里,她会在哪里?
皇室像一团巨大的谜题,洛林夫人也像一个解不开的秘密,沈宴将整个寝宫翻遍,也没有找到那封信究竟在哪里,沈宴的脸色微变。
可能信只是一个诱饵,并不存在这个地方,不然就代表这座寝宫还有他们也无法搜查到的地方。
无论是这两个中的哪一个可能,对他们而言都是不利的。
席归渊侧眸看向沈宴,他在黑暗中的轮廓清晰而鲜明,静默时像被缚住的蝶,睫羽微抬时的像湿漉漉的挣扎。
“我们先离开吧,洛林夫人的事我会继续调查,无论那封信存不存在,我会给你一个结果。”
黑暗中,沈宴感受到席归渊的掌心贴上了他的侧脸,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语气是今晚特有的温柔。
“沈宴,相信我。”
他的掌心很温暖,身上传来淡淡的信息素味道很好闻。
“嗯。”
沈宴轻轻的应声。
他此刻想相信席归渊一次。
相信席归渊不会骗他。
这是席归渊第一次请求他相信,用着给出承诺一般的姿态。
即使这件事如此的复杂,席家也牵涉其中。
沈宴也想信他一次。
“席归渊,我相信你。”
席归渊的轮廓微微紧绷,这是他等了许多年才等到的回应,他在黑暗中望着沈宴:“好。”
沈宴转身向外走去,阳台外便是盛放的星沉海,在黑暗中大簇大簇的相拥,视线远眺,便是半个皇城,是远方渺小得融入黑暗地平线一条斑点般的帝都。
天色浓得化不开,沈宴微皱眉,看着远处黑暗中微微亮起的光芒,像黑暗中划亮了一根火柴,下一刻,那火焰跳跃着猛的升高,变成一团绚烂的焰火。
沈宴脸色巨变,回头看向席归渊:“是军机所!”
话音落下,寂静的夜被骤然打破,巨大的爆炸声随着音浪铺天盖地的袭来,轰隆轰隆如同天地都在震颤,一瞬巨大的颤抖间,狂风随着音浪如利剑簌簌,裹挟这远处的尘土和碎裂声。
军机所……炸了。
远处火光跳动的一瞬,光芒照在席归渊接近冰冷的脸上,他总是面无表情的,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仿佛整个帝都,所有子民,在他眼中都是无足轻重的蝼蚁。
但军机所是席家的心血。
沈宴看见席归渊笑了一下,淡淡的笑意在嘴角扯开,冰冷的,带着淡淡的嘲讽,不知道是在嘲讽皇室,还是嘲讽席家。
三百年的和平,都说是皇室容忍了席家的存在,席家的付出,仿佛作为臣子向来微不足道。
“这个宣战,很轰烈,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承担得起了。”
沈宴知道他说的那个他是谁,帝国的统率,当今的陛下。
看来席家,也已经做好准备了。
至少席归渊,已经做好准备了。
席归渊停顿了一下,神色莫测,他接收到光脑传来的最新消息:“军机所遭遇夜袭,陛下要询问情况,让我前去复命。”
沈宴脸色一变:“不能去,皇室这个时候召你入宫表面是问询,但你一进了宫,尚且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对席家做什么。”
席归渊将他紧张的模样,冰冷漠然的神色微微一动:“你关心我?”
沈宴眼眸移动,避开他的目光看向他受伤的肩头:“你还有伤在身上。”
在这样危机的关头,沈宴没想到席归渊还有心情关心这种问题,下一刻席归渊的手还在他的后背轻轻抚了抚:“不会有事的,他们困不住我,父亲已经来了信,让我先别急着进宫,我要先去见父亲,再看如何决定一切事情。”
两人快步走进密道,准备远路返回后再奔向各自该去的地方。
沈宴道:“我去替你复命,你们商议好对策,看看皇帝到底是想做什么再进宫。”
席归渊不认可的皱起了眉头:“沈宴。”
“我不是为你了,我是为了帝都,皇帝就算忍受不了席家的存在了,也不敢真的做什么的,今日的事情他既然还要召见你,那么表面功夫他还是要继续做下去的,没到那一步之前,你们两方都不能轻易动兵。”
不能,也不会,皇帝再怎么想除掉席家,也不会主动出手,若是席家有错在先兵戈相向,皇室的地位会更稳固,更得人心。
帝都之中,无数人在黑暗中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谁都不知道这个夜晚过去之后,天亮来临那一刻,帝都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他们将要面临的是什么。
部分隐约能猜到一些脉络的人,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席家和皇室按捺得住,心存畏惧,不要真的引起动乱。
毕竟谁先动兵,谁就是置文明的发展与苍生于不顾。
这个概念在过去几千年屡屡发生的战乱和文明倒退中,已经刻进了香每一个普通人的记忆里,纵然生在太平中,这也是一个不会忘却的知识点。
谁会来当这个罪人。
谁敢来当这个罪人。
这也是沈宴心中所想的,如果席归渊去见了皇上,发生了一些什么,席家一旦落了下风,这个关系可能就要失衡了。
“我去吧,无论你让谁替你去,都很难有一个好结果,但我可以。”
他是顶级oga。
如果说现在谁有资格站出来缓解这个局面还能全身而退,那么只有他了。
席归渊却一口否决:“不行。”
“为什么。”
“皇室一旦扣住了我,席家就落了下风,但你有没有想过,皇室一旦扣住了你,就是扣住了我的命门,谈何输赢。”
沈宴怔了怔,席归渊是席家的继承人,席家自然一切以席归渊为先,可是席归渊喜欢他,皇帝也知道席归渊喜欢他,但是应该没人会认为,席归渊会为了一份适龄期的感情连席家就不顾了。
至少在这之前,沈宴也是这样以为的。
沈宴深吸了一口气,惊诧,不可置信,脑海里的思路一下乱成了一团,半天之后才道:“你如果被皇室控制住了,他们可能会杀了你,但如果我被控制住了,没人会杀我。”
“沈宴,不要说得那么轻松,你不能陷入险境,我不接受。”
沈宴突然转身,在狭窄的密道里凝视着席归渊的眼睛:“席归渊,我去见皇帝,你记得来接我出去,相信我,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任务,面对虫族我落入险境过,但面对人的时候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席归渊却只是紧抿着唇看着他,像一尊黑暗中的石像,坚定不可动摇:“不行。”
“沈宴,人比虫可怕多了,在这之前没有人能威胁到你,是因为没人敢真的对你出手。”
沈宴直视着他的目光:“我输了还有你能来保我,你输了我怎么办。”
况且,关于皇帝,关于皇室,他也有一些事情想要知道。
席归渊眼眸中神色一震,显然没想到沈宴是这样看待他的,将他与安全,未来,这些他人生中美好的一切所关联在一起。
的确,如果他出了任何事,沈宴作为顶级oga,最后的选择都只剩下顾清贺,没了席家的制衡他们不会再对沈宴给出选择权,一旦席家消失,沈宴的结局都是被困在皇家。
如果他不能用足够的权柄保护着沈宴,他有什么资格喜欢沈宴。
而且他比谁都明白,沈宴从不愿意在他的保护下当一只金丝雀。
他足够优秀,足够努力,不然仅仅只靠他的关照,他也做不到这个年龄就走到指挥长的位置上。
“你去复命,我去见父亲,将一切布置好了,一个小时后我会前往皇宫见皇帝,你和我一起出宫。”
“好。”
两人走出密道,一路上席归渊都在紧紧的握着他的手,薄薄的衣料上都侵染了他的温度。
沈宴第一次感觉到,席归渊在紧张,和他交握的那双手,握得那么紧,小臂的肌肉那么紧张。
原本紧张两个字好像天生就和席归渊没有任何关系,他们生在天生不同的两个区域,可是原来,席归渊也会紧张。
因为他而紧张。
出了密道,在黑暗中便是两条泾渭分明的道路,在这皇宫与帝都的交界线,一条通往外面,一条折回里面。
沈宴跟着他向外走了一段距离,两人避开了一路上所存在的人像捕捉,没来得及说什么,席归渊手指微微收紧,捏了捏他的手背,转头看向他,漆黑的眼眸中满是寒冷和坚毅。
沈宴对他点了点头,转身向前走去,他已经远程操控小银,让它从家里过来了,这个时间点正好,作为一个交接的时间点。
沈宴一步步向前走,在黑暗中露出轮廓,容貌暴露在四周如高塔一般的灯光下,直到抵达皇城的入口,被守卫皇城的内备军拦下。
看守皇宫入口的内备军看见是他皱起眉头:“沈指挥长,你这个时候来皇宫是为什么?”
沈宴站在皇城下,一身白色的衬衫素雅,丝毫让人想不到,这样一个漂亮的青年,却是一个如此让人忌惮的存在。
即使他只是站立在众人面前,也没有人敢轻易放松警惕,目光连连在他的手臂处和腰间打量,确定他身上是否带了什么武器,以免无法防备。
沈宴坦然面对着他们的目光,淡淡道:“军机所遇袭,我来向陛下汇报情况。”
内备军早就收到了消息,他们要等的人是席归渊的,若是其他人替席归渊来了他们自然不会有好脸色,但这个人是沈宴,他们也只能皱皱眉头,不敢说什么难听的话。
“沈指挥长,陛下召见的是席上将,您替他来应召于礼不合,您还是先回去,让席上将来吧,”
沈宴抬眼看向面前的人,睫羽微抬想不动声色的刀锋:“军机所遇袭,席上将要调查情况,统计伤员,追查现场,就算要他来复命,至少也要两个小时之后了,上将让我先来复命,同时将开启现场三维记录,一切都将尽收陛下眼底,让陛下多等候一刻,你担待得起吗。”
“还是你觉得,我没有资格来复这个命,”
内备军头子听见他这样说,脸色变了几转,到陛下面前亲自复命是少见的殊荣,若非特殊情况,陛下也不会特意召见臣子面谈,而如今既是特殊的情况,沈宴又是特殊的人。
陛下看重他,他又有顶级oga的身份在身上,即使在他还没分化成顶级oga之前,他也是有资格面见陛下的。
陛下也没有向他们特意嘱咐过不能有人替代席归渊前来,何况这人还是沈宴。
一旁的人给他使了个眼色:“复命要紧。”
他压低了声音,极小声的道:“指挥长现在是帝都的心尖尖,他来了比什么都好使。”
席归渊肯定不会因为怕事就躲起来,一来他不是这样的人,二来沈宴在这里,总出不了什么大错。
想通这一点为首的几个内备军向两旁让开一条道路,整齐划一道:“指挥长请!”
沉重的宫门缓缓向两旁打开,星源铸造的金属门身在夜晚的灯光下闪烁着星云一般璀璨的淡淡蓝色,在金属色的冰冷光泽中缓缓流动,光线为它披上了一层银白的纱衣。
这扇巨大的门,为这座深如潭水的皇宫,添上了一层圣洁的外衣。
从宫门穿过几座外殿,很快便到了皇帝居住的晨星殿。
晨星殿外巨大的树木夹道,两旁鲜花峻石夹道,即使在夜晚看不清晰,但仅看到在夜晚的倒影中延伸出来的一星半点轮廓,淡雅的花香扑鼻,也能感受到此处的宏伟和美丽。
晨星殿中灯火通明,皇帝的贴身内侍已经站在殿外等候,看见来人是他也并不讶异,神色平淡得仿佛原本该来的人就是他一样,低眉顺眼的垂着眸子:“沈指挥长,请。”
说罢向前走上阶梯,在身旁引着他前进。
一直到晨星殿门口。
他微躬身,面对着打开的恢宏门扉,对于里面指尖轻轻向内一指,声音格外的温柔,几乎能让人起鸡皮疙瘩。
“沈指挥长,请进。”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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