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归渊看沈宴没回应, 盯住他的眼眸:“听见了吗。”
他不希望沈宴在他家里出任何事,尽管父亲想必也不至于会做什么,但他不想有任何的风险差错。
沈宴微微抬眸, 对上他那双冰冷的眼眸,此刻格外的明亮,带着一些压迫感, 像是在下达一个必须被执行的命令, 尽管这个命令是为了保护他。
“走到今天我不至于连一点后果都承受不了。”沈宴的语气平静,他不是想反驳席归渊的好意,只是在说一个事实:“何况我什么都没做。”
“事情没到那种程度,我也没到那种程度。”
他想保留一部分的主动权, 面对席家人,面对席归渊,他们都像会咬人的蛇,在触碰到树上鲜甜苹果的时候, 怀着期待的心又不期而遇的落空,甚至被毒牙刺痛。
席归渊感受到他的疏离和沉静,忽然低声叫他名字:“沈宴!”
沈宴却没有和他多说,抱着猫下了车, 绕过车尾踩着软绵绵的草坪向席家内走去。
席家还是过往的模样, 这里十年如一日, 无论隔多久来看都还是这么冰冷, 过高的穹顶给人喘不过气的威压,连上面雕刻的纹路都是一丝不苟的,冷灰色调庄严疏离, 这里像个冰冷的巢穴, 很难想象住在这里的是人, 而不是古老盘踞的龙。
知道席元帅此刻就在这个房子里,这种威压更甚了一层,沈宴暗暗的深呼吸一口气,手里抱紧了一些黑珍珠,黑珍珠似乎也感受到了此刻的不同寻常,毛茸茸的爪子不安的蹭着沈宴小臂,在薄薄的衬衣衣料上来来回回。
他该把黑珍珠放在席归渊车上的,但沈宴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去哪里,他不想把黑珍珠交给别人,如果要去别的地方,至少他要把黑珍珠带在身旁。
席归渊跟在他身后进来,自然发觉了他的行为,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这猫倒是被你放在心上。”
他语气很平,说完这一句便没了下文,沈宴听不出他情绪,也没有回头看他的表情,后背微微紧绷的向前走着,没有心思去应付他。
很快便到了客厅,灯光过分明亮,沈宴嗅到一缕淡淡茶香,目光看过去,便看见席兼之正襟危坐着正在泡茶,侧过头来淡笑着同他打招呼:“来了?喝杯茶吗。”
席元帅并不在这里,沈宴看了一圈没有找到目标任务,微微摇了摇头:“不用了。”
席兼之自然知道他是来见谁的,不过客套的一问:“父亲在楼上书房,指挥长应该还记得书房的位置吧?”
沈宴想起自己小时候在这个房子里玩耍的记忆,僵硬的嗯了一声,沉默的向着阶梯走去。
“归渊。”席兼之在他身后叫住了席归渊,略微皱眉不赞同的看着席归渊想要跟着上去的脚步。
他压低了一些声音,目光带着警告:“父亲谈事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干涉。”
他一直都认为席归渊喜欢沈宴没什么问题,但如果他要为了沈宴不将父亲放在眼里,那他就有些昏了头了。
席归渊深深看了席兼之一眼,什么都没说,但那个眼神让席兼之心底叹了一口气。
还真是昏了头了。
看这模样谁都拦不住。
他选择了视而不见,任由着席归渊也一起上了楼。
二楼的格局并不复杂,至少在没有人入侵的情况下房间分布是很简单直白的,前方是一个小的二楼休息区,设置了沙发座椅,若是有特殊的客人前来,这里也可以作为一个小的待客厅,一条长而深邃的走廊贯穿其中,两旁则是均匀分布的房间。
书房在廊道的尽头,独立在一切房间之外。
地面铺了一层薄薄的毡摊,用的是吸音材料,本就安静的走道更是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了,细微的脚步声都被吞没。
一直走到尽头,曲起指节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
“进。”里面传来一道很有磁性的低沉声音。
沈宴推开门,书房内的一切便展露了出来,一切和十年前都没有任何区别,包括坐在宽阔书桌后的中年男人。
沈宴走进去:“元帅。”
席元帅看了一眼他,打量了一眼他的穿着和他怀里抱着的猫,有一瞬的意外不过倒也没说什么,目光向后移动,落在了紧跟着走进来的席归渊身上。
“你倒是很紧张。”
“可能有沈宴不清楚的情况,我可以帮他补充。”
席元帅笑了一声,他模样看起来三十岁出头,模样严肃,眉心因为经常皱眉,有一道悬针纹,与冷酷的眉眼和挺直的鼻梁配在一起更显一丝不苟,丝毫看不出已经是一个快五十岁的人了,他的基因等级足够高,寿命和衰老速度也在最高等级那一栏,常年掌权让他有着喜怒不形于色的漠然威压。
席归渊这一点非常像席元帅,但席归渊更锋利,而席元帅则是沉着,不会被他割伤,但会被他压碎,这便是他给人无声无息的压迫。
“你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应该也感觉到了这件事的不同寻常,归渊做得很好,紧急出了一份公告用来保护你,但这只是对外的伪装,我们会最大限度保护你的自由,这一点无论是过程还是结果,席家都会为你承担。”
沈宴静静看着席元帅,话没说到最后一个字他都不能松下自己紧绷的弦。
席归渊站在沈宴身旁,听见席元帅的开场白,一颗心倒是已经放下了大半。
“我让你来,是给你一个承诺,之前我就让归渊叫你来见我,也是想说这个,你的身份很敏感,无论往后你的婚姻如何选择,这次的事情别人无论对不对你出手,席家都会站在你的身边,以你的意愿为先。”
席元帅目光直直的看向他,给出的承诺像一柄利箭,发出就不打算收回,带着簌簌的风声和重压,也不允许任何人拒绝。
那双眼睛难以看穿,只能感受到他盔甲一般强悍的掌控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允许任何人脱离。
事情的走向是对沈宴有利的,沈宴微微点了点头,神情软化了一瞬,却并未有太大的变化:“谢元帅。”
“但你也不能继续在你家里住着了,你得住在一个足够安全也足够隐蔽的地方,这个地方必须是由席家人管控来保证你的信息和行踪不被泄露。”
说着他目光稍微移动,看向沈宴身旁的席归渊,抬手手指在桌面前敲了两下:“归渊,你那房子不是还空着吗,一年也住不上几次,让沈宴过去住。”
沈宴眼皮一跳,正想说些什么,又听见席元帅不可违逆的声音,像在下达什么冷酷的军事命令。
“保护他的事就交给你了,出了差错我扒了你的皮。”
席归渊应了一声是。
“行了,出去吧,你有什么要求自己和他提,他要是不听话你就来找我。”席元帅看着沈宴,说完抬手向外挥了挥手指,示意他俩可以离开了。
“元帅。”沈宴突然出声。
他话还没出口,席元帅并不意外的看着他,甚至知道他会说什么,语气比面对席归渊时缓和了不少:“沈宴,你和归渊认识了这么多年,不论你们是什么关系,你怎么想他,你能交出后背的只有他。”
沈宴沉默了,因为席元帅说的一字不假,也将他俩的关系看了个透彻。
他怕突如其来的背叛,但在这种害怕之外,席归渊依然是最值得信赖的人,他们相识多年,他们有过命的交情。
“行了,出去吧。”席元帅不爱和小辈交流,看着觉得蠢得厉害,但年轻的时候都是一路犯蠢过来了,便不多说什么。
见他已经彻底下了逐客令,沈宴和席归渊起身离开了房间。
沈宴没想到,席元帅的召见居然是为了给出承诺,并且将席归渊指为了他的负责人。
席归渊也没想到。
两人一路沉默的走过廊道,黑珍珠一直躲在沈宴的怀里,感受到身旁的人就如同感受到猫粮的味道,并且已经如影随形伴随它好久了。
黑珍珠踩住沈宴小臂,一个不注意就蹦了出去,席归渊反应迅速的接住了它,看着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试图撒娇要猫粮的模样无动于衷。
“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吗。”席归渊问。
“一些衣服,生活用品吧。”
“让家务机器人送过来可以吗。”
“应该可以,我列张清单。”
“到了我家看看需要什么再写吧。”
“嗯。”
两人对话有些干巴巴没有营养。
走下楼梯向客厅里的席兼之道别,席兼之邀请他再做一会,沈宴看他给身旁的席归渊递了个眼神,便没有留下陪他喝茶的心思,一直到再次坐上席归渊的车,他都还觉得有些恍惚。
接下来他要接受管制,而管制他和保护他的人是席归渊,地点不是医院也不是特定房间,而是席归渊的住所。
四周都是席归渊信息素淡淡的味道,一直充斥在他的呼吸间,而接下来他就要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
席归渊的住所比席家僻静了许多,车停泊在庭院外的时候沈宴楞了一瞬,看着面前的房子心情突然生出一丝不安。
这个房子的格局,有些像他家。
外面是庭院,种植着各色的植物,香槟玫瑰白玫瑰,攀援的盛开的浅粉蔷薇,角落里的几支白百合,宽叶植物向着阳光伸展叶片,龟背竹上还沾着几点自动浇花器洒落的水珠。
“这……”沈宴侧眸看向席归渊,目光有些不解。
他记得以前席归渊说过的话。
他理想中的房子并不是这样。
席归渊向前打开了禁制:“进来吧。”
进了庭院内,一股淡淡的甜香萦绕了上来,是花草糅杂出来的清雅香气,沈宴略微环顾了一眼,这个庭院的确和他家很像,只是面积大了两倍,种植的植物品种更多,格局规划得更好,毕竟沈宴家中庭院的格局,还是他母亲在时规划的,这么多年都没改过。
附近很清净,也没有其他邻居,显而易见除了这个庭院,之外的一片绿地也属于他家的范围,一直到数百米外,才在接壤处看见另一座房子的存在。
推开门,玄关处放着一双棉白拖鞋,沈宴换了鞋子,发现刚好自己的码数,脸色微变,知道被算计了。
席归渊一开始就准备好了让他住进来。
他的习惯穿的居家拖鞋,他的码数,甚至……家里的顶灯,光线柔和度和他家里也一模一样。
席归渊一直跟在沈宴身后,看着他白衬衣上露出来那一小片肌肤,他连续好几天没贴信息素阻隔贴了,那里有一颗很细小的痣,在腺体的旁边。
大约沈宴自己都没发觉。
走进客厅,沈宴被震了一下,几乎有了一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心情。
这座房子设计得非常精巧,材料特殊,外面看起来并不会发觉,但身处内部就会发现,这里的每一面墙壁,都是一块完整的厚玻璃。
这是一座玻璃房。
沈宴开始微微发抖,他不敢回头看席归渊。
庭院花园,玻璃房。
在父母噩耗传来的前一天,他们聊到的未来里,他用这简单的两个词勾勒了自己的未来,他那时候只是在星网上正好看见了这方面的图片,庭院沿袭沈家本就有的庭院,将两样组合起来,就成了粗糙的未来构想。
席归渊看见他颇有动容的眼神和和身体不受控的细微战栗,转身走入客厅,片刻后手中握着一杯水走来,另一手指尖捏着一个淡粉色的玻璃瓶。
他将水杯塞进沈宴手里,打开那个淡粉色半圆玻璃瓶,撕开全新封装的铝纸,倒出一颗维稳药放进他手掌,淡淡道:“喝点水。”
水是温的,维稳药很甜。
“席归渊。”咽下药之后沈宴突然唤他名字。
“嗯。”席归渊正将药瓶放回桌面,回头看向他向他再次走来。
沈宴盯着他的双眸,没有一瞬退却:“你故意的。”
席归渊停步在他面前,微垂眼看着他:“嗯。”
“为什么。”
“你喜欢吗。”
沈宴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喜欢吗。
他送他蛋糕的时候,理由也只是,因为你喜欢。
维稳药,庭院花园,玻璃房。
也只是因为他喜欢。
席归渊又靠近了一步,沈宴几乎感受到了他隔着衣料传来的体温,听见他有些紧绷的声音:“之前十年,我做的事我没想过让你知道,现在也并不打算用这些来表忠心,沈宴,我只想告诉你,我不打算让你再逃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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