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晗追着陆煜回了颐和宫,即使陆煜什么都没说,但顾晗还是察觉到陆煜心情不甚好。
但陆煜没有回御前,也让顾晗知道,事情还没有太糟糕。
夜渐深了,一番洗漱后,顾晗和陆煜躺在床榻上,就在顾晗将要睡着时,忽地听见陆煜问她:
“那首情诗是怎么回事?”
顾晗困得含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了下,才骤然清醒。
殿内没有点烛灯,只有奄奄一息的月色照进来,顾晗凭借这抹光亮去看陆煜,她看得不真切,短短片刻时间,顾晗想了很多。
她想过,直接就将那首情诗推到魏嫔身上。
但很快,顾晗就否认了这个念头,她选择实话实说:
“当年谢老夫人寿辰,长姐因手受伤,才由臣妾代为持笔,臣妾本早就将这件事忘了,只是不知为何这张纸条会落在了魏嫔手中。”
她这番话七分真分假。
顾晗一个字都没有提到刘秀女,她是不可能告诉任何人,刘秀女是被她推入水中。
哪怕当时她的确是不慎推搡间才有的结果,可那件事至今过去了近年,若叫旁人知道真相,只会道她心思狠毒。
有害无利的事,顾晗不愿去做。
但关于那首情诗,顾晗说的都是实话,她仰头看向陆煜,不知他会不会信她。
夜深时颐和宫很安静,半晌,顾晗察觉身边伸来一条手臂,牢牢地禁锢在她腰间,顾晗一颗心松了下来,陆煜不虞低沉的声音贴在耳边响起:
“日后不论是谁,都不许替人代笔。”
顾晗在黑暗中撇唇,嗡嗡道:“臣妾可是再也不敢了。”
顾晗被陆煜扰得半分困意没有,她情绪有些莫名:
“皇上既然知道那纸条是臣妾的字迹,当时为何要说那样的一番话?”
陆煜手臂横压在她身上,搂着她的力道紧了些,但是没有回答她。
顾晗换了个问题:
“皇上口口声声说信臣妾,今日还是和魏嫔一同出现在了桂花林,臣妾执掌后宫,却不知皇上何时去了翊安宫,皇上倒是将臣妾瞒得紧。”
顾晗看不清陆煜神情,但听见黑暗中传来了轻啧一声。
陆煜不说话。
顾晗轻呵一声,直接转过身,背对着他。
陆煜没有生气,他只是将女子重新揽回了怀中,顾晗听见他的低声:
“我没有怀疑过你。”
顾晗在黑暗中睁着一双眼眸,她轻抿了抿唇,对陆煜的话保持一丝狐疑。
陆煜说的是实话。
他只是在查到翊安宫时,就明白魏嫔手中一定握着顾晗的把柄,所以,他才会亲自去见魏嫔一面。
在顾晗和其余人中,他一直都是选择相信顾晗的。
但这些话,陆煜没有和顾晗说,他也说不出口。
顾晗翌日才知道,谢长案一大早就出了宫,无人相送。
顾晗咬了咬唇瓣,让玖念给府中传了消息,她知道娘亲是个嘴硬心软的,平日中再如何口头怨恨谢家牵连了侯府,但对于谢长案,她都不会坐视不理。
顾晗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她觑向眼前掉着冷汗的宫人,挑眉道:
“皇上不是让你去翊安宫了吗?”
小文子擦了擦冷汗,苦涩道:“魏嫔想要见皇上一面,奴才拿不定主意,所以想要来问娘娘一声。”
顾晗觉得好笑:
“你拿不定主意,不去找你师父,找本宫作甚?”
小文子只是讪笑,魏嫔昨日被赐死,他奉旨送去白绫,可是魏嫔却说在临死前要见皇上一面。
魏嫔曾经宠冠后宫,小文子也不知皇上会不会见她,但若他直接将消息禀到皇上跟前,小文子又担心会得罪了贵妃娘娘。
所以,小文子才会跑这一趟。
顾晗很快反应过来小文子的想法,不得不说,她对小文子的敬重很受用,她稍稍颔首,道:
“她要见的是皇上,你问皇上去,本宫可做不了主。”
小文子听懂贵妃允许他将消息禀上去了,立刻躬身谢恩,忙忙退下。
等他离开后,玖念万分不解:
“娘娘为何要同意让魏嫔见皇上?”
顾晗扯唇轻呵了一声:“你瞧小文子平时对后宫妃嫔态度如何?”
身为御前的奴才,小文子待后宫妃嫔向来不卑不亢的,如今一个将死妃嫔的要求,小文子都觉得左右为难。
可见,小文子是觉得皇上会见魏嫔一面的。
那顾晗又何必做这个恶人?
总归皇上圣旨已下,魏嫔是活不过今日了,省得日后皇上想起曾经魏嫔的好,还对她生了埋怨。
人心难测,在这些方面,顾晗可半分不敢疏忽。
总有那么些人,在失去后,才开始惦记旧情。
顾晗很快就得到御前的消息,皇上同意了见魏嫔一面。
消息传来,颐和宫的宫人伺候时都下意识轻手轻脚起来,顾晗觑着这一个个谨慎的态度,心中颇有些哭笑不得。
但顾晗也不由得好奇,这最后一面,魏嫔会对皇上说些什么?
还会不死心地诋毁于她吗?
许是近来顾晗被陆煜娇惯得厉害,起了好奇,她顿时就有些坐不住,只见她腾得一下站起来,玖念一脸茫然:
“娘娘要做什么去?”
顾晗冲她颔首:“我们也去翊安宫看看。”
玖念等人错愕,但无奈,只能赶紧准备仪仗,片刻后,一行人朝翊安宫而去。
翊安宫中。
陆煜没有让魏嫔久等,得了消息后,陆煜就赶了过来。
前后不过一夜,翊安宫就好似萧瑟了很多,殿中很多布置摆件都被撤了下去,中省殿的动作从未有过这么快,魏嫔同样坐在梳妆台前。
不过和昨日不同,她没有了那身华贵精致的宫装,头顶也少了很多琳琅的首饰,她披散着青丝,一袭简单的素色长裙,让陆煜有一瞬间以为看见当年刚入府时的她。
魏嫔刚入府时,除了一张脸,几乎什么都没有。
陆煜忙于政事,很少进后院,也对她没有什么关注,第一次见她时,她就穿着一身素色藕裙,站在角落中行礼,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
陆煜一眼就看得出,她在有意藏着容貌。
无他,那样的容貌太过盛,落在王府的后院中,也变成了扎眼。
后来陆煜有意将她立起来,对她渐渐多了宠爱,她身上的衣裙才开始多了其他鲜艳的颜色,越发衬她的这张脸。
陆煜有些恍然,但回神,也只是风过无痕。
从一开始,他对魏嫔就是别有居心,论感情纯粹,甚至还比不得皇后。
魏嫔跪在地上,她仰头看向陆煜,温声道:
“皇上来了。”
陆煜不咸不淡地“恩”了声,他寻了个位置坐下,就好似魏嫔根本不曾被他盛宠过,他看向魏嫔的眼神平静得有些漠然:
“你要见朕,是要说什么?”
魏嫔说:“嫔妾以为皇上不会见嫔妾了。”
陆煜有些疲倦地抬手捏了捏眉心,他其实不爱听这些有的没的,他恹恹地耷拉下眼皮。
他会来这一趟,只是因为在小文子询问他的时候,陆煜忽然意识到,曾经陪着他的那些老人如今都不在了。
许是唏嘘,也许是感概,所以陆煜才会来见魏嫔。
似瞧出了他的不耐,魏嫔敛声,她问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嫔妾不懂,为何贵妃可以,但嫔妾不行?”
陆煜厌烦回答这个问题,他想要起身走了,但魏嫔的下一句话又让他顿住,她脸颊上滚落了泪珠:
“嫔妾陪了皇上八年,嫔妾永远都是最懂您心意的那个,嫔妾究竟是哪里不如她?”
以往的数年,她就好似皇上手中的一柄刀,皇上指哪儿,她就打哪儿,从未令皇上失望过。
这世间,有谁比她和皇上更相配?
陆煜很认真地想了这个问题,最终,陆煜还是摇了摇头:
“朕也不知。”
就在魏嫔以为事有转机,皇上许是会回心转意时,陆煜的话打破了她最后一丝奢望:
“但是你和她同时跪在那里,朕就是觉得她委屈。”
说完这句话,陆煜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在宫门合上的那一刹间,跪在地上的女子泣不成声。
陆煜出来后,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他刚欲说话,忽地他察觉到不对劲,眯眸朝刘安看去:
“刚才谁来过了?”
魏嫔犯了错,她住的偏殿无人打扫,地上落了层细细的灰尘,而贴着殿内的那一块灰尘明显和一旁的不同,就好似有人踩上去过。
刘安悻悻地躬身。
陆煜立即反应过来,他快步追出去,果然在殿门口看见那个心虚地准备爬上仪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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