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晗是辰时后才醒来的, 一睁眼,红色纱幔就映入眼帘,她有片刻的懵, 片刻, 昨日的记忆才渐渐回拢,她许久未动,好半晌, 才垂眸掩下情绪,但她轻蹭了下锦被。
这是她心情好时下意识的举动。
玖念眼尖地看见床幔轻晃了下, 立刻上前:“娘娘可是醒了?”
过了会儿, 才响起顾晗懒洋洋的声音,玖念将床幔掀开, 脸上是挡不住的笑,顾晗觑了眼, 不着痕迹地挑眉:
“什么事叫你这么开心?”
话落,顾晗就脸颊一红,因为她猜到了原因,果然玖念嗔恼她一眼:“娘娘明知故问, 奴婢能有什么开心的,自然是替娘娘开心。”
她说着话, 将顾晗扶起来,床幔被拉开, 叫顾晗将殿内布置看得一清二楚,楹窗开了半扇, 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 昨日的红烛只燃了一半, 桌上还摆着合卺酒。
觑见合卺酒, 顾晗就觉得一阵烧热从脖颈涌上脸颊,昨日她被皇上哄着喝了杯合卺酒,昏昏沉沉间做了一夜荒唐事。
夜中不觉得有什么,清醒后,反而觉得有些臊得慌。
这些都是正经嫡妻才有的待遇,颐和宫的奴才自觉得这是皇上给娘娘的殊荣,一个个的脸上根本藏不住笑,哪怕尽量压着情绪,但只瞧那还未收拾的桌面,就知这些人的兴奋。
顾晗不着痕迹地扯了下手帕,觑向玖念:
“还不快叫人收拾了,若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
玖思端盆进来时,恰好听见这一句,顿时嘀咕:“哪里是笑话,奴婢瞧分明是羡慕得眼睛都要红了。”
不等娘娘瞪她,玖思立刻吐了吐舌头,端着水盆上前,讨巧道:
“奴婢伺候娘娘净面。”
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颐和宫这么大动静,想要瞒住根本是白日做梦,玖思今日去取早膳时,都觉得御膳房的人对她越发殷勤,分明去得晚,但早膳却是头一个拿到的。
一路回来,都是被宫人恭维着。
玖思牢记着娘娘的教诲,就差一路小跑回来,生怕自己会掉进迷魂汤里,当真轻狂了起来。
先不说颐和宫中如何一片欢乐景象,消息传到翊安宫时,雅络心惊胆颤地看向娘娘,唯恐娘娘会情绪失控。
但让雅络意外的是,淑妃只是眼神稍动,根本没有她想象中的难过。
淑妃手中持着剪刀,她修理着眼前的一株盆栽,咔嚓一声,就是一片叶子落下,好半晌,淑妃才停了手中动作,不紧不慢地扫了雅络一眼:
“皇上向来爱恨分明,他早就对昭妃上心,如今才给昭妃补了一个洞房花烛夜,若是可以,他恨不得十里红妆重新娶她一回才是。”
雅络被娘娘的话吓到,悻悻道:“皇上惯来理智,娘娘应是想岔了。”
淑妃无所谓地收回视线,不理会雅络的自欺欺人,她道:“说起来昭妃封妃时,还在皇后丧期中,封妃大典并没有办,本宫还少她一份贺礼。”
雅络不解地看向她,就听她轻轻缓缓道:
“让小辉子备上一份好礼给她送去。”
顿了顿,似怕她们拿不定主意,淑妃添了句:“以前皇上送的那个青瓷玉瓶不错,她惯爱兰花,倒也相配。”
雅络眼神变了变,低身行礼:“奴婢这就去办。”
听说翊安宫派人送来贺礼时,顾晗眸中闪过一抹讶然,纳闷:
“贺的哪门子礼?”
昨日是她生辰,若说是她生辰礼也就罢了,偏生说是贺礼。
顾晗脸色古怪
,总不能是贺昨日皇上和她……
小辉子的一番话打破了顾晗的胡思乱想,小辉子不卑不亢地行礼,躬身:
“娘娘说,虽然昭妃因皇后丧期未办封妃典礼,但该有的贺礼却不能少,先前是娘娘忘了,如今特意让奴才送来。”
顾晗一顿,唇角幅度淡了些,她仍是温和客气的:
“让娘娘费心了。”
淑妃比她高半个品级,说是送贺礼,也可以说是赏赐,不论顾晗心中高不高兴的,都不容许她拒绝。
小辉子走后,顾晗眉眼的笑才彻底消失不见,不得不说,淑妃的确会戳人心窝子。
未办封妃典礼,就总让人觉得名不正言不顺的,可偏生皇上想让顾晗早日掌权,选择了在皇后丧期中就给顾晗封妃,有得有失。
顾晗本是不在意那封妃典礼的,但淑妃今日这一出,终究叫她心底不舒服起来。
淑妃这一送礼,全后宫都闻风而动,不到傍晚,颐和宫就收了一堆子的贺礼,顾晗眼不见心不烦地让玖念全收进了库房。
小方子看出娘娘心中不畅快,琢磨了半晌,才出言道:
“有印册在手,娘娘就是名正言顺的妃位,娘娘不必理会那些酸言酸语。”
顾晗睨他一眼,不由得被逗笑了,她托腮道:
“她送来的那支青瓷玉瓶倒是好看,叫玖思查查可有问题,若没有,就摆在殿内。”
玖念错愕:“娘娘?”
以往甭惯其余宫中送来的物件有多昂贵精致,娘娘可都是收进库房,不会拿出来摆用的。
但当玖念对上娘娘视线时,就噤了声,依言行事。
同时,翊安宫中的偏殿,娆贵嫔不解地看向宫女:
“什么叫红烛之喜?”
宫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娆贵嫔嘀咕:“一对红烛而已,我在娆漠时都不稀罕。”
一个宫人听不下去,站出来解释:
“主子,红烛之喜并非单指红烛,而是说这是正头嫡妻才有的待遇,所以昨日颐和宫一事传出来时,让叫众人震惊。”
娆贵嫔不傻,听见嫡妻二字就立即懂了,她呐声半晌,才酸涩道:
“皇上待昭妃可真好。”
忽地,娆贵嫔视线落在对面的红烛上,眼珠子转悠了一圈,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养心殿中。
刘安第三次推门进来,将御案上已经凉透的茶水换下,他偷瞄了皇上一眼,皇上伏案处理政务,半张脸埋在阴影里,根本看不清皇上的神情。
但皇子昨日一夜未睡,今日又操忙一日,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样糟蹋。
刘安想着今日后宫发生的事,犹豫着开口:
“皇上,今日淑妃派人给昭妃娘娘送了贺礼。”
陆煜的反应和顾晗一样,皱了下眉头,反问:
“你确定是贺礼,不是生辰礼?”
刘安笑呵呵地:“奴才哪能将这点听错了,说是昭妃虽然未办封妃典礼,但其余礼节不能少了。”
陆煜终于放下了笔,他知道女子地位渐稳后,也不如刚进宫时小心翼翼,他挑眉:
“昭妃做了什么?”
“这奴才就不知了,但翊安宫的小辉子是被客客气气地送出颐和宫的。”
这和陆煜想的不同,他还以为顾晗会不高兴,但很快,陆煜就摇了摇头:
“她惯来守规矩,淑妃比她位高一日,她就不会对淑妃放肆。”
当初
顾晗会在他面前坦言对皇后的不喜,是因皇后想对她腹中皇嗣下手,她向来爱恨分明,当初容宝林也是,发现不对劲时,她就立即划清了界限。
陆煜对顾晗无可指摘,但难免会觉得淑妃比以往失了分寸,他垂下眼睑,淡淡道:
“小公主怎么样了?”
刘安一顿,没想到皇上会忽然问起这个,小心地回答:“并没有什么特殊消息传来。”
对于体弱的小公主来说,没有消息其实就是好消息了。
陆煜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才道:
“再派两个嬷嬷过去。”
刘安错愕,看来皇上是对淑妃有所不满,才会在借小公主敲打淑妃。
快用晚膳时,顾晗才想起来一件事,她抬头问向玖念:
“今日皇上何时离开的?”
“呃……”玖念和小方子对视一眼,一时竟回答不上来。
顾晗拧了拧眉,她醒来后就觉得不对劲,但一直未想起来,如今才反应过来,若她记得没错,皇上今日根本无需早朝,而今日她醒来后,玖念也一直没有提及过皇上何时离开。
她沉了眼眸:“快说。”
玖念不敢隐瞒,缩了缩脖子:
“天还未亮时,皇上就走了,许是御前忙碌,但皇上临走前,还吩咐奴婢不要吵醒娘娘。”
顾晗愣了下,天还未亮时?
若顾晗记得没错,昨日皇上拉着她胡闹了很久,也就是说,皇上昨夜中根本没睡,就离开了?
顾晗顾不上觉得难堪,她眼神沉着,开始回想昨日的情景,她是哪里做得不对,才叫皇上不高兴了?
顾晗想不出昨日她做得有何破绽,那就只有一点,真心。
皇上向来敏锐,许是早就察觉出她的应付和假意,怨不得昨日,她总觉得皇上动作凶狠,又不似贪情。
顾晗只觉得适才还合她口味的饭菜顿时没滋没味起来,她撂下木箸,有些头疼的烦躁。
德妃、余氏、皇后,这些人哪个对皇上不曾有过真心?
最后都落得了个什么下场?
失宠贬位都是幸运,最惨的是丢了性命,还落了个歹毒的身后名声。
说她谨慎也好,胆小也罢,顾晗并不觉得自己做得有错,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她岂敢轻而易举尝试。
顾晗想起了长姐,谢家倒台后,她曾对长姐恨铁不成钢,盼望长姐振作起来,但长姐只说,一旦真的将心思放在了另一个人身上,就不由自己控制了。
顾晗一想到自己会因醋意而如同余氏、德妃等人般偏执得不可理喻,就不由得身子一抖,忙忙将思绪收了回来。
顾晗说不清什么情绪,半晌,她低声不知埋怨还是烦恼:
“真麻烦。”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