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得赐座, 太医跪坐着替她把脉,只是刚搭上脉搏,单太医就不由得隐晦地皱了下眉头。
脉象很乱, 表示这人身体极其虚弱, 但只看皇后脸色,根本看不出来。
单太医心中有疑惑, 仔细把脉, 待过了片刻,皇后的脸色缓了过来, 单太医松了手, 恭敬地垂下头,道:
“皇后娘娘休息片刻就好。”
淑妃看向皇后, 她脸色的确好了很多,半倚靠在暮秋身上, 往日惯是坚韧的人现在也露了几分弱态, 淑妃堪堪移开视线。
和皇后斗了这么久,她很清楚, 哪怕今日一事的确是皇后做的, 也很难查出关于皇后的证据。
她不动声色地将皇上支开两个月, 这段时间,依她的手段,足够做很多事了。
果不其然, 等刘安回来时,没有带回什么好消息。
和小泽子同寝的奴才, 挨了几棍子后, 哭着说什么都不知道, 只记得睡得正香时, 隔壁床有了动静,但他以为小泽子是夜起,根本没有在意。
线索真的断在了小泽子这里。
陆煜脸色阴沉得可怕。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奴才匆忙跑进来,淑妃认识他,御前的小太监,小太监手中拿着东西,低声对刘安说:
“师父,这是从小泽子床底搜出来的。”
小文子认了刘安作干爹,但在外人面前,他一贯叫刘安为师父,可以说,刘安最信任的人就是他,所以,适才刘安就派他去搜查了中省殿。
小文子将包裹呈上去,众人都惊呼了一声,周美人皱眉,嘲讽道:
“好一个奴才,竟比我还富贵。”
包裹被解开,金簪玉镯劈里啪啦地落了一地,周美人的话是夸张,但也说明了,一个奴才根本不可能拥有这些东西。
程公公气得脸色铁青,在他的管辖下出现问题,一个看管不利的罪名,他如何也逃不掉。
淑妃心中些许惊诧,她站直了身子,紧盯着那些金簪玉佩,脆声道:
“一个打理桃林的奴才,可攒不下这么多银钱,小泽子已死,死无对证,若想查出真凶,也许我们该从这堆金簪下手。”
除了遍地宫人都有的单调银簪,这宫中的每一件物件都是有记录的。
在金簪落地时,皇后似有一顿,她抬眸觑了地上的金簪一眼,不等旁人看清她眸中神色,她就轻飘飘地移开视线,伸手搭在小腹上,拢眉似有些不适。
宫人将这些金簪带下去检查,结果很快出来,刘安支支吾吾地说:
“回皇上,这些首饰的来处都是坤、坤宁宫……”
说完,刘安就死死地垂下头。
一阵哗然后,殿内死一般的寂静,皇后脸上神色也很意外,她坐直了身子,皱眉看向那堆首饰,摇头否认:
“不可能!”
陆煜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冰冷地看着皇后:“证据摆在眼前,皇后还要怎么辩解?!”
皇后惊诧抬头,好半晌,她才找回丢失的声音:
“只一堆金簪,皇上就认定了是臣妾所为?”
陆煜不说话,这个时候沉默就相当于默认,皇后被暮秋扶着站起身,似被皇上伤了心,闭了闭眼眸,但她仍昂着头看向皇上:
“臣妾不会承认没有做过的事,小泽子也并非臣妾指使。”
陆煜薄凉地问:
“皇后的意思是,有人从坤宁宫偷取了这些物件,藏在了小泽子的床底诬陷你?”
皇后抿唇不语,但她神情无一不在说“的确如此”。
陆煜都要被气笑了:
“你是六宫之主!你现在和朕说,有人从你宫中盗取大量首饰,而你毫不知情?!”
“皇后,你说可不可笑?!”
皇后皱了皱眉:“如果真的是臣妾所做,臣妾为何要给他坤宁宫的首饰,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众人,小泽子是臣妾指使?”
她顿了顿,才垂眸添道:
“臣妾还没有那么蠢。”
皇后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就在妃嫔有些迟疑时,淑妃打断了她的话:
“皇后此言差矣,皇后的确聪明,但这做奴才的也不蠢,替人做出这等杀头的事,若手里不捏着些把柄,岂能安心?”
皇后回头,和淑妃的视线在空中对上,皇后眯了眯眼眸,冷声道:
“本宫不会做出这种事。”
淑妃轻呵了一声,无端地嘲讽:“谁知道呢。”
皇后拒不认罪,但证据摆在眼前,皇后不想认也得认,暮秋盯着那堆首饰,眼神稍闪,她忽然上前跪下:
“皇上,这件事绝非娘娘所为,这些首饰根本不在娘娘的私库,早在很久前,就被娘娘赏给了容宝林。”
话落,就有人拧起眉,淑妃道:
“好笑,你以为将所有罪责推到一个死人身上,就可以死无对证了?”
周美人默默添了句:“而且,这些话皇后娘娘先前为何不说?”
怎么看,都像是暮秋情急下想出的狡辩之词。
皇后看了眼暮秋,未出声,暮秋磕头道:
“皇上和淑妃若是不信,可派人前往挽夕殿搜查,这对并蒂手镯乃是一对,皆被娘娘送给了容宝林。”
陆煜沉眸和皇后对视,须臾,他才几不可察地颔首。
淑妃一颗心顿时沉下谷底,她别过了头。
很快,去搜查的宫人回来,同样带回来了在挽夕殿的那一只并蒂手镯,证明暮秋的话所言非虚。
林贵嫔得了淑妃的眼神暗示,嘀咕了一句:
“也有可能当时娘娘只赏了容宝林单个手镯呢。”
这个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被暮秋记在心上,她倏然回头看向林贵嫔:“奴才不知林贵嫔平时如何打赏旁人,但对于娘娘来说,从未有一套首饰只给一半的道理。”
林贵嫔被怼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格外难堪。
偏生暮秋身后站着的是皇后娘娘,在皇后娘娘未曾明确倒下之前,林贵嫔当真不敢很有底气地怼回去。
如今的嫌疑好似都在了容宝林身上,只有周美人很纳闷地说:
“娘娘和容宝林非亲非故,为何会赏她这么多首饰?”
这可不是一根两根,而是整整一包裹,拿到宫外去典当,足可以在京城中买下一座宅子。
暮秋顿了下,才低声说:
“之前娘娘头一直作疼,是容宝林献了法子,才叫娘娘病除,娘娘见容宝林平日穿戴朴素,才赏了容宝林这些首饰。”
三言两语间,暮秋将脏水全泼向了容宝林。
淑妃沉默,周美人一时也不知说什么,事情好似就成了定局,对于容宝林为何要害昭贵嫔,没有人有异议,这二人间早就起了龃龉。
陆煜按紧了扳指,半晌才说:
“即使如此,皇后亦有失察之过,六宫事宜,朕会请母后暂时代为操劳。”
先前皇后被分出管理六宫的权力,全是她自己请命,这是唯一一次被迫上交权力,皇后顿了顿,才说:
“臣妾接旨。”
而凶手容宝林早就丧命,陆煜罚不到一个死人身上,妃嫔散后,都觉得今日一事对皇后来说,完全是峰回路转。
玖念对皇上做法,未曾发表任何意见,她只将所有的细节全部记住,待主子醒来全部告知主子,她不信,容宝林会有这个能耐!
而且,即使是容宝林所为,那么小泽子是谁害死的?
这些都是明摆着的破绽,但淑妃等人都未说破,玖念当时就知道,今日是扳不倒皇后娘娘的。
中省殿。
程公公刚回殿,就挥手让身边跟着的人退下去,他穿过游廊进了一个厢房,果然听见厢房中呛咳了几声,里面的人根本没有入睡。
程公公推门而入,里面的人抬头看他,烛火照耀下,他脸上的笑虚弱而温润:
“公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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