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晗轻垂眼睑,掩下眸中的冷淡,她可以容忍身边人有秘密,但这个秘密需要和她无关,对她造不成干扰。
如今何修仪与她已然站在了对立面,小方子若知情不报,那他对她自也称不上什么忠心。
顾晗看向小方子的视线中带上审视。
小方子对上主子的视线,心中苦笑一声,倏然砰得一声跪在了顾晗面前。
顾晗几不可察地拧了拧细眉,对玖念使了个眼神,很快殿内的宫人就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待这时,小方子才抹了下脸,他苦笑道:
“奴才不敢瞒主子,奴才大抵是猜到了何修仪是想要做什么的。”
顾晗没有说话,玖思却是个急性子,耐不住地翻了个白眼:“知道还不快说,磨磨唧唧地作甚!”
小方子这种隐瞒不报的行为,在玖思眼中落了个不好的印象,连带着小方子的态度都差了很多。
小方子斗胆抬头看了主子一眼,终究逆了那人的意,选择实话实说:
“那人,主子应该也认识。”
顾晗拧眉,她也认识?倏然,顾晗似想起什么,她脸色顿时白了些许,玖思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只轻撇了撇唇:“胡言乱语,主子进宫才多久?怎么会认识中省殿的人?!”
小方子没管玖思的吐槽,埋头道:
“那年谢家倒台,谢二公子被小人折辱送进宫中,至今已有三载,奴才曾得谢二公子相救,后被安排进了长春轩。”
话音甫落,顾晗垂眸,谁都看不出她在想什么,玖思和玖念对视一眼,都面面相觑地噤声。
她们是顾家的家生子,自幼就陪着主子,自然知晓这几年主子的心结,她们也万万没有想到,当年忽然消失的谢二公子居然会被送进了宫中。
顾晗并不是不想有反应,而是她的脑子里乱哄哄的。
谢长案当真在宫中,甚至很多人都知晓,顾晗这时忽然有个疑惑,她父母当真不知谢长案被送进宫了吗?
那年长姐病重,哪怕只是怕长姐会越受打击,父母都会瞒着这个真相,同理,他们也不会告诉她。
所以,所谓的真相只是瞒着她们罢了。
顾晗掐紧了手心,半晌,她才堪声:
“他在中省殿?”
事到如今,小方子没有隐瞒的必要,他脸色沉重地点头:“谢二公子在中省殿待了三年,何修仪一直都想让公子去朝阳宫中当值,只公子不愿,何修仪也就没有强迫。”
这段时间何修仪无缘无故的针对,还有她刚进宫,就得了小方子的效忠,这所有的一切,顿时都可以串了起来。
小方子偷看了眼主子,其实他还有件事没说。
妃嫔的住处安排,除了少许是由皇后娘娘和皇上指定,其余的,基本都是由中省殿拟了帖子送上去,所以,主子会进长春轩,根本就不是意外。
哪怕他不说,顾晗也并非傻子,只要细想,就可以猜到谢长案在其中出了多少力。
顾晗忽然抬手捂脸,她无声地扯了扯唇,她在一无所知地坐享其成。
殿内安静下来,半晌,顾晗才收敛好情绪,小方子也是第一次看见主子如此的锋芒外露,她眉眼止不住的冷凉:
“我对宫中情势尚不了解,依你看,何修仪这次前往中省殿要人,有几分可能会成功?”
小方子不敢乱说,但他其实并不担心这一点:
“除非有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旨意,这后宫宫人调配都是由中省殿做主,何修仪若想让公子进朝阳宫伺候,首先就得要让程公公点头。”
这几乎不可能。
小方子不知公子和程公公之间的渊源,但他却知晓,公子自进宫,能够一直待在中省殿,其中程公公不知出了多少力。
何修仪想要凭借一句话将公子带走,简直痴人说梦。
若她得宠些,何修仪的话自不可能那么没有分量,偏生她无宠,甚至刚得皇上训斥,程公公怎么可能如她的意?
顾晗不可否认,听到小方子的话时,她心中松了口气。
哪怕在后宫妃嫔眼中,她近日颇为得宠,但她的位份仍是太低,在这件事中根本无能为力。
顾晗揉了揉泛疼的额角,刚进宫不过几日,就发生了这一系列事,难免让顾晗觉得些许疲累,但至少,如今她准确地知晓了谢长案的消息。
而且……
顾晗抿了抿稍涩的唇瓣,问:“他不想见我?”
一边是主子,一边是救命恩人,小方子简直左右为难,小方子试探性地替谢长案说了句好话:
“公子如今的身份,哪怕只是为了主子着想,也必不会和主子有过多牵扯的。”
有一刻,顾晗心中升起一股恼怒的情绪,但很快,顾晗就冷静下来,因为她也知晓,她和谢长案的确不适合有牵扯,哪怕她曾经的确将谢长案当作亲兄长。
可顾晗永远不会忘记,她为何会进宫。
忽然,顾晗有些累,她无力地说:“你先退下吧。”
小方子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才躬身退了出去。
顾晗扫了眼凉的饭菜,再没有食欲,她放下木箸,玖念忙忙送上茶水,漱口后,顾晗被玖念扶着进内殿,她坐在软榻上,怔怔地看向楹窗外。
玖念和玖思对视一眼,许久,玖念有些不解:
“主子可是在担心谢二公子?小方子不是说了,何修仪不会得逞的。”
顾晗轻闭了闭眼眸,她喉间有些干涩:“我原以为,我刚入宫就能进长春轩,而且颐和宫并无主位,是我运气好。”
可根本不是,是有人在得知她入宫后,就开始默默操作。
玖念动了动嘴唇,半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劝慰主子,可顾晗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她视线似落在楹窗外某一处,又似乎没有焦点。
顾晗没有和任何人说,在她听见小方子说何修仪不会成功时,她不止是松了口气,心中还闪过了一分可耻的庆幸。
中省殿,和后宫息息相关的地方。
谢长案既然能将她安排进长春轩,只要一想就可以知晓谢长案在中省殿中的地位,她扼腕那样的人物沦落至此,想起曾经谢长案对她的好,也生出恍惚和心疼。
可若中省殿中有她的人,能带给她的便利和好处,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顾晗捏紧手帕,眸中情绪明明暗暗,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副画面——谢长案给长姐送了幅亲手作的画,顺手给了她一个锦盒。
锦盒中卧着一根玉簪,和她前几日断的那根一模一样,她尤其喜爱,因其断裂,闷闷不乐了许久,谢长案看在眼中,就命人重新打造了一支。
脑海中的那个画面,谢长案甚至没有和她说一句话,仿佛这个事情理所当然,做过千百遍般。
的确做过无数遍。
她那时年幼,性子尚娇,和长姐感情格外深厚,谢长案为了哄她给长姐带信,不知给她送了多少好处,那时谢家如日中天,送她的好多物件连顾晗也觉得稀奇。
分明还不是一家人,但是照顾她,仿佛成了一种习惯。
哪怕是顾晗,也早就习惯了谢长案的存在,否则,也不至于时隔三年,一听谢长案的名字仍会失态。
思绪回拢,顾晗忽然生出些许自我厌弃。
她有些不敢想,如今她都会生出利用谢长案的心思,那数年后,她还有何人不可以利用?
顾晗想,哪怕是在这后宫,她也总该有些底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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