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留宿长春轩的消息传来,朝阳宫中顿时响起一阵玉器破碎声。
琉玥心惊胆颤地让宫人将地上收拾干净,她担忧地看了眼,自顾才人入宫后,情绪就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娘娘,她低声劝解:
“娘娘冷静些。”
何修仪倏然挥开她的手:“本宫怎么冷静?她一进宫,就搅得本宫不得安宁,就连皇上都被她勾得三番两次朝她宫中跑!”
话中涉及皇上,琉玥听得心肝一抖,忙忙让旁人都退下,才稍稍大声了些:
“娘娘!一个才人而已,您何必为她方寸大乱?”
琉玥咬唇,觑了眼娘娘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娘娘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顾才人是顾才人,顾棠是顾棠,二者终究不是一个人啊。”
何修仪冷脸,没有丝毫动容:
“若非当年顾棠的错,本宫何至于如此?顾棠既不在,合该由她来让本宫解恨!”
琉玥哑声。
当初那件事,能怪得了谁?
那年宫中设宴,自家娘娘和荣阳侯府嫡女顾棠皆入宫参加宴会,宴会名义为赏莲,但所有人都知晓那是在替各位皇子相看后院。
当年的谢家二公子名满京城,君子如玉引得无数贵女倾慕,娘娘自也不能例外。
赏莲时,一场意外,撞得娘娘和顾棠几欲落湖,谢二公子眼疾手快,跨步上前,险之又险地拉住顾棠,同样险境,可自家娘娘却只能落水。
幸得皇上相救。
然而,当时的情景,谢二公子本离得娘娘不远,可偏生险境发生时,谢二公子完全略过娘娘,径直救了顾棠,娘娘本就倾慕谢二公子,如何接受得了这个事实?
可偏生这场变故,叫娘娘湿身接触了圣上,众目睽睽下有了肌肤之亲,为堵众人言,先帝只能下旨,让皇上将娘娘纳入府中。
娘娘的一片相思成空,而且那日太特殊了,旁人皆以为娘娘是有心,娘娘家世并不出众,至少那日该入王府的人,本来如何也轮不到娘娘的。
娘娘有苦难言,不禁成了魔怔,她总想着,若那日没有顾棠,或是顾棠不在,谢二公子救的人会不会就是她了?
先帝下旨,赐婚的也是她和谢二公子了?
她的一片痴心,也就能得偿所愿了。
可偏生,因顾棠的存在,这一切都是妄想。
这些年,娘娘过得并不好,入府后不争不抢,才消了皇上的不喜,赶上大封后宫才得如今的一宫主位,好不容易日子有了些盼头,却遇见了顾才人入宫。
琉玥并非不知道,当年那件事,怪不得顾棠。
顾棠和谢二公子自幼的婚约,眼见顾棠遇险,谢二公子去救顾棠再合理不过,但道理只是道理,人心总是偏的,这些年娘娘的苦楚,琉玥看在眼中,若埋怨顾棠能让娘娘心中好受些,琉玥自不会去劝解。
琉玥只能在心中盼着,顾才人刚入宫几日,哪怕有几分新意,皇上也不会为了她训斥一宫主位。
可惜,翌日的一道圣旨,让琉玥的期盼落空。
昨日临睡前,顾晗换了一次药,陆煜也终于看清了那双手的模样,哪怕过了半日,仍有些红肿,女子换药时,悄悄侧过身避开他,似是怕他会生嫌恶。
陆煜倒不至于让她受伤时仍要侍寝,而且,那日陆煜就发现了,顾才人的身子些许偏凉,在这夏日炎炎中,贴身而眠,也是难得一享受。
出了长春轩,陆煜才记起何修仪,情绪寡淡了些。
为了一个刚入宫的才人,去罚三品修仪,有些惹眼了些,但陆煜的性格本就不是在意这些的人,所以,他很平静地吩咐:
“既然何修仪喜欢夹竹桃,就让花房再送些过去,让她好生照料着。”
刘安呐呐应声。
夹竹桃有毒,何修仪怎么可能喜欢?昨日估计也只是故意刁难顾才人,可皇上这一道口谕,何修仪不喜欢也得喜欢,而且,御赐之物,何修仪只能精心照料着。
刘安想到才人主子那一双手,心中嘀咕,何修仪日后怕是要受些苦了。
受苦倒是其次,因一个才人被罚,何修仪怕是羞臊得不想见人,毕竟,这脸被打得无声的疼。
一夜过去,顾晗手上的痕迹消了大半,她仍涂抹了药膏,将双手裹起来,忙完这些,她才前往坤宁宫请安。
和昨日旁人视线肆无忌惮地扫向她不同,顾晗明显察觉到,那些妃嫔打量她的视线,变得隐晦了很多,甚至,德妃娘娘居然亲自说了话,她嗔怪地斜睨了眼何修仪,道:
“何修仪倒真也舍得下心,夹竹桃那种东西也舍得让这般美人去碰。”
昨日皇上宿在长春轩,何修仪知晓这些人都想看她笑话,心中不耐,脸上情绪也冷淡下来:
“臣妾只想向顾才人请教一番,事先也不知顾才人这么娇气。”
顾晗抬眸看了眼何修仪,她眉眼温柔,似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实则心中有些被气笑了,何修仪根本不觉心虚,甚至嫌她娇气的这些情绪都没有丝毫作伪。
德妃挑眉,一时也没了话说。
等皇后出来,见到顾晗的手,顿时道:“你既不适,让人来坤宁宫告假就可,怎么还亲自来了?”
对于皇后,顾晗向来毕恭毕敬,垂眸温柔:
“嫔妾只是手上有些难看,怕脏了娘娘的眼,并不碍事,来给娘娘请安,是礼数和福分,嫔妾不敢忘。”
皇后脸上的笑意盛了些,若后宫都是这般知礼数的妃嫔,她何至于被气得生烦。
顾才人温和顺从,加上先前得来的消息,皇后稍偏头,看向何修仪:
“这宫中无规矩不成方圆,你昨日碎了御赐之物,该有惩罚,罚你一月奉银,你可有异议?”
皇后的话有理有据,并非替顾才人出头,而是罚她御赐之物,何修仪哪怕心中有些难堪,倒也可以接受,当即起身行礼:
“臣妾并无异议。”
皇后觑见她松了口气的模样,猜到她在想什么,心中有些啼笑,她罚得这么轻,是因圣上有了处罚,等圣上口谕传开,也不知何修仪还能不能这般轻松。
皇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她说了正事:
“太后娘娘已经礼佛近三个月,五台山那边传信回来,将要启程回宫,这些时日,你们且做好准备,到时出宫迎驾。”
话音甫落,殿内起了些许躁动,尤其是新入宫的妃嫔,顾晗也不由得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细眉。
选秀时,太后就不在宫中了,所以,这些新妃尚未见过太后,乍然听说,太后要回宫,心中都有些不安紧张,毕竟她们都不知晓这位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周美人,她根本不作遮掩地眼睛一亮。
太后回来,就代表她的靠山回来了,她扬起一抹笑,经过袁才人一事,她恨不得太后现在就在宫中,否则,这些人岂敢欺负她?
顾晗瞥了她一眼,就略过。
她不信,能坐到太后这个位置上的女子,会无厘头地偏帮周美人。
倒是皇后的态度,让顾晗有些好奇,如今后宫权力都在皇后手中,太后回来,就代表皇后头上压了个人,这般情况下,皇后居然一脸笑意,似对太后回来十分欣喜?
顾晗不敢乱猜,皇后说完这件事,就让请安散了。
等回到长春轩,顾晗就见刘安在宫中,许是等了些时间,顾晗一惊,等刘安说明来意,顾晗才知晓圣上对朝阳宫的旨意。
顾晗一怔,下一刻,些许羞赧地垂头。
心中却并无意外,昨日皇上的反应,明显要替她作主,但顾晗没有想到,皇上居然这般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有这道旨意,何修仪为戒,日后比她位份高的妃嫔再要无故欺压她,都会多思量些,不得不说,顾晗心中的确对皇上生了几分感激。
但顾晗不解,只这一件事,值得刘安亲自来告诉她吗?
然而下一刻,刘安就笑呵呵地捧出圣旨:
“顾才人接旨!”
顾晗惊得睁圆了些眼眸,被小方子碰了下,才倏然回神,领着长春轩的宫人跪下,她有些猜到了圣旨是何,不由得捏紧了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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