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棠消失了。
沁竹轩一片空虚, 一个人影也没有,不过器物一件也没有少,只是郁婳赏赐给温棠的那把古琴不翼而飞了。
估计也是被温棠带走了。
郁婳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意外, 他正在书房中提笔作画, 听到了宫人的话后只是淡淡地放下了笔。
他水墨一般的眉眼平静淡漠, 伸出的指尖白的发青,接过了金吾卫递上来的一封信。
郁婳拆开那封信,信上的内容很简洁——
“陛下, 我走了。等着我回来迎娶你。”
郁婳看见“迎娶”两个字的时候心头震了震,表面上却做出了一副盛怒的模样, 病美人发起怒来面容愈发光彩夺目,像是有勾子一样吸引着人的视线。
郁婳把信纸随手捏做了一团,像是要怒未怒,指尖掐入信纸之中,他冷着声音问金吾卫:“沁竹轩所有人都消失了吗?”
金吾卫点头称是,视线却在小皇帝手中的信纸里停留了一瞬。
信上的内容他没有看就直接送来给小皇帝过目了,但现在看来, 小皇帝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生气。
“陛下,可要派人去追?”
郁婳摆摆手, “不必了。”
想来温棠也是计划周全的,就算现在派人去追也追不上。
郁婳又坐了下来, 他坐在紫檀木交椅上似乎在平复呼吸,修长分明的手指抱着紫铜鎏银掐银丝手炉, 声音冷下问:“摄政王那怎么样了?战事发展如何?”
他说话的时候忍不住一直在咳嗽, 硬是咳嗽的苍白的小脸变得粉白可人起来。
这屋内摆了不少碳炉, 游恣一进来之时就察觉到了温度离奇的高, 背后已经沁出汗来。可小皇帝似乎还是很冷, 手上的手炉一直没有放下来。
游恣取来更厚的一件金丝双龙披风盖在了小皇帝肩头,低着头回答道:“有摄政王在,西北安好。”
郁婳斜了游恣一眼,知道他在捡些好听的话说,但也没有戳破。
西北是个什么状况郁婳心下明了,战役很是吃紧,虽然起初捷报频传,但随着温棠的前去,齐卫两国联合,即便是骁勇善战的霍誉也得吃亏。
不过郁婳来这也不是为了做皇帝的,他轻轻敛下眼睫,看了一眼手心的星图。
不出所料,霍誉和温棠两个人的星图都已经亮起来了。
这一切太容易了,郁婳甚至什么都还没做,这两人就已经对他情根深种了。
千里之外,温棠早已经到了楚国的西北边境,他骑的汗血宝马脚程极快,不过短短几天就已经到了两军交战的边境。
只不过温棠的心情不怎么好,是任谁都能看出来的差劲。
温棠茶不思饭不想,匆匆扒拉了两口晚饭就出了帐子,站在帐外看着月亮。
他忍不住在想,小皇帝这会在做什么呢?
他身边是不是又多了别的美人?他会想他吗?
温棠现在很想念小皇帝,那瓷人一样的美人被包裹在龙袍之下,姿态高冷不可侵犯,却让人更意动。
他想念他任何样子,冰冷的傲梅欺霜的模样,发怒时双目似嗔似怒的模样……
温棠当年离开齐国来到楚国时内心都没有这么空虚难捱过,离开故土时他内心没有半分留恋,离开这个困了他两年的楚国,他却怅然若失。
“殿下怎么来赏月了?今夜胃口不佳?”齐国的军师摸着小山羊胡须,走到了温棠身边猜测地问道,“是因为战役殿下才愁眉不展?”
温棠没有否认,也不想在其他人面前提小皇帝。他点点头,转过身,清俊疏离的面容已经扬起了昂扬的斗志,眼睛亮的像是燃烧着熊熊烈火,“军队准备的怎么了?今夜的突袭,不要出错。”
“是!”身后在巡逻的小队扯着嗓子应声道。
齐卫两国的士兵已经严阵待发,万马千军气势如虹,就等着温棠的一声令下了。
温棠没有穿着月白长袍,也换上了黄金甲,金光闪闪逼人,似乎比朦胧月色还要耀眼。
“传下去,一炷香后突袭。由五百人的精锐轻甲先突破楚国的粮草仓,其他人和我一起去取下霍誉的项上人头。”
霍誉这个名字在齐卫两国人的心中早已如雷贯耳,一听见霍誉,他们就能想起从前被楚国大军压着打的情形。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霍誉手下打过胜仗了……但此刻所有人都看着俊美无匹的温棠,心中有了期望。
这次,他们决定不会再被霍誉打的丢盔弃甲了。
郁婳还在宫中就收到了霍誉半夜受刺的消息,据说他胸口被敌国太子射中了一箭,不过霍誉当机立断也给对方砍了一刀。
据说他是随手抓了一把刀向敌国太子掷去,力气大的可怕,对方虽然轻盈地避过了要害,还是被划伤了手臂。
不过霍誉这次没有上次那么幸运,他中的是毒箭。
勤政殿陷入了一片混乱,大臣们相顾失色,一时之间整个大殿都充斥着慌乱的声音。毕竟楚国全靠霍誉一个人才得以如此强势。
“这可如何是好?”
“臣觉得李大将军虽然年岁大了,但也可以前往战场指点一二。”
金吾卫一言不发站在一旁,没有去看慌乱的殿内乱景,看着小皇帝的神色。
“摄政王中了毒箭?”郁婳皱起眉,看着殿下汇报军情的士兵。
“摄政王现在可好?军医能否医治?”
郁婳吩咐道:“派太医院的张院判去西北,朕也同往。”
高台之上的陛下一句轻飘飘的“同往”像是一颗炸弹在大殿之中炸开了花,试图改变君心的话滔滔不绝,左相口都要说干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陛下的身体又差,怎么能去那种危险的地方御驾亲征?
郁婳看着他们扯完皮,一锤定音道:“众卿不必多言,我心已决。”
小皇帝的面容在十二玉琉下看的不清晰,明黄的身影站了起来,很快就消失在了殿中,身后的金吾卫一言不发跟着前往。
郁婳还没踏进养心殿,就听见哭哭啼啼的小福子,他一面抹眼泪一面给郁婳收拾衣物。
游恣突然开口,“陛下真的要前往西北亲征?”
郁婳点了点头,游恣见状也单膝下跪道:“臣愿与陛下同往。”
郁婳没有拒绝游恣的请求,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西北,到的时候是个夜晚,郁婳在军师的指引下来到了主帅帐前,一掀帐子走了几步。
他的步速很快,没走几步就看见坐在帐内看着地图的霍誉。
霍誉的脸色极差,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先是微微惊喜,接着就是下意识一皱眉,语气严肃质问:“陛下,你怎么来了?!”
霍誉一板一眼的时候不像是拿小皇帝□□人,反而像是管着不成器的儿子,把小皇帝当儿子养似的。
霍誉第二句话就是——“陛下怎么在冬日还穿的如此单薄?”
郁婳就知道霍誉会说这些,堂堂一个摄政王管的比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还要多,一遇上他就婆婆妈妈的。
郁婳没有回答霍誉的灵魂两问,反而先挑起了霍誉的错处问:“皇叔怎么受伤了?朕带张院判来了,皇叔先待着,朕去把帐外的张院判带来。”
“陛下?陛下!”霍誉下意识站起来要抓住小皇帝,却不小心撕扯到了伤口,只能看着那一抹亮色消失在了帐中。
郁婳匆匆走出帐内想要找张院判,却一时之间没有找到张院判的身影,甚至在走出帐的时候觉得空气安静的可怕。
郁婳的脚步警觉地一顿,就感受到身后贴上了一具身体。
那人的声音温柔地能拉出丝来,像是在耳畔调情的情郎,问:“陛下,好久不见,你想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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